都市小说 女频言情 红楼再梦无删减全文
红楼再梦无删减全文 连载
红楼再梦无删减全文 柯元华; 编;溢滨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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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女主角分别是金玉吴金玉的女频言情小说《红楼再梦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柯元华; 编;溢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蘅芜君喜得儿媳妇李知府乐招乘龙婿素称蘅芜君的薛宝钗,十分欣赏雪雁的机智和灵敏,帮她多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傍晚,她拉着雪雁的手,感激地说:“好妹妹!全靠你的关照,险些在桂儿面前丢脸,谢谢了!”“谈不上谢我,险些儿失职了!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人来说,既要手脚灵巧,还要心眼灵动。”雪雁满足地笑笑说,“如果这点小事都注意不了,那怎么向主子交代。”“非常称赏你的手脚、心眼,还有嘴巴,看来你比红娘还红娘。”宝钗笑着瞥她一眼。“谢谢姐姐的夸奖!我会尽心尽力地把戏唱好。”雪雁玩笑说。“什么意思?唱什么戏?说来听听。”宝钗明知故问。“你不是将我比红娘吗?就是要我把红娘这戏继续唱下去了。”雪雁做唱戏动作后,接下说,“请我的主人放心,这个角色一定能演好的...

章节试读


蘅芜君喜得儿媳妇
李知府乐招乘龙婿
素称蘅芜君的薛宝钗,十分欣赏雪雁的机智和灵敏,帮她多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傍晚,她拉着雪雁的手,感激地说:“好妹妹!全靠你的关照,险些在桂儿面前丢脸,谢谢了!”
“谈不上谢我,险些儿失职了!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人来说,既要手脚灵巧,还要心眼灵动。”雪雁满足地笑笑说,“如果这点小事都注意不了,那怎么向主子交代。”
“非常称赏你的手脚、心眼,还有嘴巴,看来你比红娘还红娘。”宝钗笑着瞥她一眼。
“谢谢姐姐的夸奖!我会尽心尽力地把戏唱好。”雪雁玩笑说。
“什么意思?唱什么戏?说来听听。”宝钗明知故问。
“你不是将我比红娘吗?就是要我把红娘这戏继续唱下去了。”雪雁做唱戏动作后,接下说,“请我的主人放心,这个角色一定能演好的!”
“拜托了!你就继续往下唱呗!”宝钗愉心地说。
“不过,这戏还要唱给桂哥听。桂哥今年二十岁,可以给他娶媳妇,你好做婆婆了!”雪雁说。
“我也在想,到哪里找?扬州有吗?”宝钗随着问。
“自古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美女多着哩!”雪雁也随口说。
“你打听打听,扬州有没有合适的?”宝钗认真地说。
“我倒听说有一个,想想还比较合适。”雪雁想了想说。
“是吗!在哪里?说说看,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一定。”宝钗感兴趣地说。
“听说李知府有两位千金,人貌极标致,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婆家。”雪雁说。
“为什么?是太挑剔了吗?”宝钗问。
“也许是吧,向她求亲的人多着哩,门庭若市,可是两位小姐谁都看不上眼。最近江苏巡抚的公子来提亲,也被大小姐谢绝了。”雪雁叙说。
“条件太高吧!桂儿是一个小小芝麻官,怎么能攀得上呢?知府叫什么名字?”宝钗又问。
“名叫李瑞,听说是应天府人,与你是老乡。”雪雁说。
“李瑞,李瑞!我认识。”宝钗惊异地说。
“好极好极!你认识更好!”雪雁兴奋地说。
“不但认识,还是亲戚呢。”宝钗接着说,“他是我的旧亲,也不知几代前的。他家离我家约五十里地。小时候,我曾去过他家两次,他也多次来过我家,还曾经为我提过亲呢!如果不进京城的话,做了他的夫人也说不定了。”
“此后你们一直没有来往过?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官?”雪雁问。
“是的,我只听说他在江苏一带做官,不知道就在扬州。”宝钗说。
“再好不过了,你和桂少爷明天就去拜访拜访。”雪雁提议。
“好主意!就明天带桂儿到李知府那儿去拜访。一则是拜访老亲旧友,礼仪之需;二则是顺便看看他的两位千金,也许红丝牵系也不一定。”说着,宝钗提笔写好帖子后,说,“机不可失,明天去知府衙门拜访拜访。”
第二天一早,宝钗起来做了一番梳妆,没吃早饭,随同雪雁走到维扬楼客栈,刚一进门,见贾桂从间内走出。他看见母亲她们到来,慌忙道:“母亲早安!雁姨早安!这么早过来,有何吩咐?”
“用了早餐,我与你一起到扬州府衙门走一趟。”母亲说。
“到知府衙门有何公干?”贾桂问。
“绝非公事,与你前去拜望拜望李知府。”母亲如实说。
“扬州知府!您认识他?”儿子问。
“不但认识,还是老亲旧戚呢!”母亲道。
“原来如此。这样太好了,怎么以前都不知晓!”儿子喜形于色地说。
“看你高兴的样子,好甚?”母亲问。
“认识认识高位官员,将来可能用得到。”儿子抓抓头皮说。
“想拍马屁是吗?”母亲笑笑说。
“有好的马,当然是要拍的。”儿子如实说。
“见孔就入,坏心眼倒挺多的。”母亲淡然地说。
接着他们共进早膳,三人边吃边谈。宝钗接着上面的话题:“今天拜访李知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想看看府中两位千金,听说知府的两位闺秀品貌十分体面,至今尚待字闺中。”
“听说他的两位小姐貌若天仙,才华出众,是扬州美女中的美女,给你做媳妇最合适不过了。”雪雁说后便站起来,说,“你们慢慢用餐,金玉一人在家,我先回去。”
宝钗也立起,叫她给金玉带些吃的。雪雁带了几个包子和油条等,向贾桂挥了下手,说了句祝桂哥好运、愿你找个贤惠媳妇回来!就去了。
母子俩也接着起身,去扬州府衙。维扬楼到府衙约两三里路程,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宝钗递进名帖,很快李瑞偕夫人杨氏出来迎候。彼此互相客套一番后,素不相识的杨氏热情有加地拉过宝钗的手,如同姐妹一般,肩并肩地走进知府官邸。杨氏夫人视他们为上宾,亲自端来茶水、糕点、糖果等。李瑞因公务在身,向表妹说了手头事务急需交代处理、去去就回,便出去了。
宝钗和贾桂起立示礼。
杨氏夫人与宝钗说了些客套话和询问对方近况后,把目光投在贾桂身上。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问:“令郎几何?”
“虚度二十了。”宝钗说。
“年纪这么轻,就做官了,了不起啊!”夫人夸奖道。
“小小七品芝麻官,不值一提。”宝钗谦然地说。
“在何处为官?”夫人问。
“是苏州府吴江县知县。”宝钗说。
“相貌堂堂!年轻有为!有否娶亲育子?”夫人说。
“谢谢夫人夸奖!尚未联姻。”宝钗说。
“已到成家的时候了。”夫人又看了下贾桂。
“是到时候了,不知姻缘出在何处,还望夫人帮衬。”宝钗有意说。
贾桂只是目不转睛地观赏条屏书法,装出没有听见似的。夫人吩咐家人道:“请大小姐过来,拜见表姑母和表兄。”
这时,李知府回来了。大家让坐了一下,听见屏风后有个女子声音:“母亲,女儿来了!”
“蓉儿,快快来拜见表姑母。”夫人说。
蓉儿应了声,就走到宝钗面前,向她行大礼说:“姑母在上,花蓉这厢有礼了,请受侄女一拜。”
“免了免了。”宝钗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多漂亮的小姐!眼睛水灵灵的,如牡丹花怒放,似七仙女下凡!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了。”花蓉腼腆地说。
“这是我的大女儿。”夫人介绍。
“多好听的名字,花容月貌呀!”宝钗夸赞。
“承蒙姑母夸奖,谢谢!”花蓉低声道。
“有婆家了吗?”宝钗特意问。
“东拣西挑的,至今尚未许婚。”李知府说。
“要求太高吧?也许姻缘未出。”宝钗试探说。
“不是要求太高,或许是姻缘未出,不知为什么,都是没缘分。”夫人说。
“该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宝钗紧扣主题。
“你给她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婆家?”李瑞说。
“男儿倒有,不知是否合适?”宝钗下意识地看了眼贾桂。
此时贾桂正在窥视着花蓉,只见:
妙丝发,金钗宝髻巧玲珑。秀眉如弯月,回眸窥视情浓。洁齿齐牙白如雪,不搽脂粉口樱红。鼻梁直,隐见柔情,含笑春风。芳容。倾城貌,雁落平沙,月避云中。淑女亭亭,俊男恋喜由衷。国色天香牡丹放,百花暗淡忽朦胧。方开口,细语娇音,韵味无穷。
花蓉被贾桂的目光折射得低下了头,脸上不由得泛起阵阵红晕,暗地里一双含露明眸不时瞟过贾桂,见他:清净俊秀的脸庞,上戴素金顶凉帽,稍显高挑的身段,穿着鸂鶒补服,目光炯炯似灯束探明,仪态楚楚如神君款步。她边看边默默在想:如此潇洒的男儿,才是我喜欢的人,若是嫁给这样的夫郎,真是福气。
贾桂情不自禁地觑着花蓉,越看越养眼,犹如一枝鲜艳夺目的初放牡丹,仿佛还闻到诱人的芬芳。此时两双眼睛几回触碰,似网罩索连,顷刻在两颗心中激漾起微微波澜,因此出现一时的缄默。还是宝钗打破沉默说:“蓉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花蓉羞答答地走到她的身旁,说:“姑母,有什么教诲?”
“你要寻找什么样的人家?”宝钗问。
“你指的是家财吗?”花蓉反问。
“也许是吧。”宝钗说。
“要家财干什么!”花蓉回答。
“你要的是人品?”宝钗再问。
“也许是吧!”花蓉轻声地说。
“怎样才算人品好呢?”宝钗进而问。
“人相中,有缘分就好呗。”花蓉含羞地答。
宝钗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颔首点向贾桂,附耳轻声:“你看他怎么样?中意吗?”
“中!”花蓉用河南方言应了句,就向屏风后跑去。宝钗忙唤:“蓉儿回来!”花蓉有点难为情地回到她身边。她拉住蓉儿的手,看了看、捏了捏后,慢慢地摘下自己手中的那只镶嵌绿宝石钻戒,轻轻地套进花蓉的手指中。
此时花蓉面浮红晕,口起微笑,心藏蜜糖,向宝钗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笑逐颜开地向屏风后移去。
李瑞夫妇心中大喜,李知府点点手,道:“桂儿过来。”
贾桂也有点含羞地走到他面前,说:“李大人,有何指教?”
李瑞开心地问:“你看花蓉如何?”
贾桂腼腆地答:“很好很好!是位娴雅千金、贤淑姑娘。”
李瑞再问:“娶她为妻你意下如何?”
贾桂表示:“由母亲做主,听母亲的!”
宝钗虽然在行动上已经表示,口头上也应该有明确的态度:“只要表兄、表嫂不嫌弃,我当然同意。高攀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高攀了,只要表姑不嫌弃,我们就十分满意了。”杨氏表态。
“新亲加老亲,亲上加亲,最好没有了!”宝钗喜上眉梢地接着说,“也许是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真是千里姻缘呀!”
花蓉并非李瑞、杨氏的亲生女儿,生母姓花,父亲姓蒋,但不姓父姓,故名花蓉。她原籍河南郑州,在十五年前,被人拐骗至扬州贩卖。李知府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遣衙役将人贩子捉拿归案,将她救出于水火,当看到如此美貌可人的女孩时,更添爱惜呵护之心,遂收为义女。其生母找着后,曾多次来过扬州,她也回过几趟河南。郑州不比扬州,亲母家境清贫,所以长期留居李府。杨氏膝下无子,只生一女,取名李黛,小她两岁。花蓉天智聪明,生性娴静,勤奋好学,与妹妹相处和睦。因此李瑞夫妇待她如同亲生,视作掌上明珠。
这门亲事就这样顺顺当当、未花多大力气,更无三媒六证,不到一个时辰,双方都很满意地定下来了。
中午,李知府设便宴招待特殊客人。虽说便宴,实是山珍海味,酒宴之丰富无须细说,参加午宴的别无他人,就是李瑞夫妇和宝钗母子及花蓉、李黛姐妹。席分宾主坐定后,频频以酒相敬。酒至半酣,李瑞提议:“何不各人赋诗一首,以助酒兴!不知表妹,不不不,不知亲家及桂儿意下如何?”
人遇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宝钗兴致尤盛地说:“这个主意不错,请出题。”
李瑞双目扫视了四周一遍,见大门东开,西窗光照,厅上悬挂着自己亲手题写的“瑞光辉宏”四个大字匾额,说:“就按照上面的‘瑞光辉宏’这四个字为题,每句开头用上一个字,这样可否?”
“可以可以!亲家的书法功底了得,字字写得刚劲有力,集颜、柳为一体。还是请亲家先来吧!”宝钗说。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抛砖引玉了!”李瑞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我来一首古风,无题:”
瑞气东来重九秋,光阴似箭岁难留。
辉煌即去催银发,宏志天官怎可求?
李瑞作后说:“老了老了,写得不好。请亲家来一首。”
宝钗说:“亲家精神好着呢,我记得你比我大十岁,只有五十岁吧?正当年富力强的旺盛时期呢!下面两句子应该改为‘辉煌永驻春常在,宏志天官事可求’才对啊!”
“改得极好,说得极是,谢谢!谢你金口!好一个‘辉煌永驻’,但愿‘天官可求’。请亲家佳作。”李瑞开心地说。
“哪谈得上佳作,只是滥竽充数罢了。让我来献丑,请莫笑话了,也来一首无题吧!”宝钗说后作:
瑞风飒飒沐扬州,光照江东满目秋。
辉璀人生弹指去,宏望只愿自无愁。
宝钗作后,李瑞评论说:“今日秋色满园,儿子喜结秦晋,亲家此诗有消沉之感。应改为‘辉璀人生春永驻,宏愿再造大红楼’。”宝钗急忙边摇手边补了一诗:
红楼本是梦朦胧,处在飘摇欲坠中。
虽有儿孙荣耀日,祈求夙愿莫成空。
年轻人性子急,最容易自我表现。坐在母亲旁边的贾桂有点忍耐不住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地说:“让我来。”说着提笔写了一首:
瑞阳焕彩照三名,光曙山河旭日升。
辉耀人间多福禄,宏图大业婿儿承。
李瑞看了贾桂的诗后,满意地说:“‘三名’好,名楼、名士、名城;青年人应该有继承雄伟事业的宏愿,才能前程如旭日东升!”
宝钗很想了解准儿媳妇的才学,想听听她的佳作,说:“请蓉儿来一首得意之作、绝妙佳句。”
花蓉羞答答地口诵一首:
瑞风烈烈瘦黄花,光照门楣别自家。
辉彩来时离去痛,宏承父业歇绸纱。
花蓉的诗,似有悲戚之感、不快之状。宝钗认为是她从小被拐卖所致,所以说“瘦黄花别自家”和“离去痛”,但对最后一句无法理解。宝钗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请二小姐来一首惊喜之作吧!”
李黛笑容可掬地站起,说:“作得不好,请勿笑话了。”
瑞光晖彩点鸳鸯,光耀门楣李代张。
辉璀常春依父福,宏望夫婿达荣昌。
宝钗认为李二小姐的诗还算可以,后两句很是不错,但前两句不很理解,今天不好意思提问,只有留待以后再释。下面压轴应是杨氏夫人了。夫人不慌不忙地笑笑说:“我是来充个数了。”
瑞日融融万象新,光宗耀祖女姻亲,
辉欣喜得俊才婿,宏伟门庭继有人。
大家听了杨夫人的诗后,都从座位上站起,个个拍手称赞。宝钗说:“好,作得好,好一个‘瑞日融融’、‘光宗耀祖’、‘辉欣喜得’、‘宏伟门庭’,把‘瑞光辉宏’写得恰如其分,但愿如愿以偿。”
午宴结束后,扬州知府着手准备定婚宴,凡府衙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应邀参加;因时间关系,只请邗江、仪征、江都三知县出席,其他各县未邀。
李瑞膝下无子,今天招了乘龙快婿,就是以婿代子、后继有人,因此心中好不快活,把定婚宴办得热热闹闹、体面非常。宝钗、贾桂当然是筵席的主角。因为参加的绝大多数是李瑞的手下,逢场作戏、吹牛拍马者不在少数,宴会上他们蜂拥而来,向母子俩频频敬酒,有的说贾桂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有的夸宝钗为活观音下凡等等,不绝于耳。
傍晚,宝钗、贾桂拜别了李亲家,各乘一顶轿子回到林府。一进府门,宝钗就把这条大好消息告诉了金玉和雪雁。雪雁听后,拍手道:“大喜临门,想不到如此顺当、如此迅速!诚表祝贺!”金玉说:“这真是一条大喜讯,值得好好庆贺。”
“不必了,还得商量正事!”宝钗说。
“什么正事?请说。”金玉说。
“婚已定了,不知定婚的礼物怎么送?”宝钗考虑着说。
“江南那边我知,不知扬州的风俗怎么样?”金玉说。
“这里的风俗与江南大致相同,有大定和小定两种。”雪雁说。
“大定怎样?小定又如何?”宝钗问。
“小定,是小聘礼,意思意思,如买东西一样,是说定了要付点定金,说明这个东西是我要买的,今天你给的戒指,也可以说表示了小定。”雪雁说。
“大定呢?”宝钗又问。
“大定,要送大聘礼,所花的钱就多,像买东西把钱基本付清买定,所以叫大定。”雪雁解说。
“小定算数,大定要像样点。这些都由我来操办好了。”金玉接着表示,“如若银两不便,可先由我垫着。”
“要买什么东西?需多少银子?”贾桂问。
“可能一时也说不准,总之要体面些,一切由我来操办,你放心好了。”金玉爽快地说。
“太谢谢叔叔了!”贾桂想了下,说,“你看着办好了,到苏州后我把钱还与你。”
贾桂今天攀上了高亲,讨了个漂亮的知府千金,又加上金玉为他打点订婚礼物,心中好生欣喜,把迎接母亲的事放在一边。这时宝钗说:“你县里有事,可以先走,我们在这里暂住几天,待这件事办好后就去苏州。”
“我先走了,请母亲、雁阿姨和金叔叔早来吴江。”贾桂就在隔天回县里去了。
贾桂走后,宝钗在扬州再待上几天,把要办的事办妥了,就想着去苏州,特别是对莺儿的歉疚总是牵挂心头。她说:“我们也可以起程去苏州了。”
“你打算何时动身?”雪雁问。
“明天可以走了,你说呢?”宝钗征求意见。
“我希望你俩多住几天,最好长期住在这里,实在舍不得你俩离开。”雪雁说。
“我们先到苏州拜会太太、黄岚侄媳,看看莺儿后,回来就和你住在一起。”宝钗说。
“我们?你是说带我一起去?”雪雁问。
“当然,你当然是要去的喽!你也须去拜访太太、兰哥,去看看莺儿她们。另外也陪陪我,我还需要你这个红娘帮衬呢。”宝钗带玩笑说。
“太好了!二十多年未见到太太她们了,也许认不得太太、兰哥和莺儿了,更不知岚奶奶的模样儿。”雪雁高兴地说。
又过了一天,他们一行三人起程前往苏州。


喜滋滋同伴南方行
苦怜怜独继林家香
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
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
“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
“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去年中秋节,曾经给父母留下诺言,要在今年秋季回去一次。”金玉为难地说。
“这是应该的,那你就准备好了,有什么可为难的?”宝钗暗中惊喜。
“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是一天!”金玉真心地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宝钗高兴地问。
“走与不走未定。”金玉吞吞吐吐说。
“为什么?大男人做事应该当机立断。”宝钗鼓励道。
“说句实话,舍不得离开你。”金玉再次表示。
“我和你一起去是否可以?你乐意吗?”宝钗咯咯发笑。
“那太好了,求之不得,非常乐意。只是辛苦你了!”金玉惊喜地说。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哟!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宝钗开玩笑道。
“有这样的好媳妇,是我吴家的福分,称幸也来不及。”金玉打心里说。
“不要说恭维的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宝钗认真地问。
“听你的,最好是本月份。”金玉诚恳语气。
“就定八月十五走,可以吗?”宝钗商量口吻。
“来得及吗?我只怕你来不及。”金玉说。
“做事应该是说干就干,说走就走,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宝钗干脆地说。
“我明天就把店里的事处理好、交代清楚。”金玉表示。
“我相信你这几天能处理好的,可要作长期安排、长远打算。”宝钗提醒道。
“这我知道,打算多长?还要我为你做点什么?”金玉热忱地说。
“到那边再看吧!我已经有了准备,没有什么紧要的了。”宝钗明确地说。
“你已经做了准备!你哪里知道我要走呢?”金玉不解地问。
“我早有打算的,正想与你商量。”接着宝钗将李纨来信及儿子在吴江做县官等情况作了简要叙述后,说,“所以说早就有了准备,也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缺少什么?”金玉急着问。
“就是缺少一个同伴。苦苦考虑着这事,本来想与你商量,只是不便开口。今天咱俩心想到一起,事碰到一块,真是巧合!”宝钗很是兴奋。
金玉听宝钗如此一说,更是激动非常,说:“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那就这样定了吧!”
“行!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就定这一天了。”宝钗说。
八月十五,天空晴朗,秋高气爽。他俩本想在家中好好地对酒当歌,因为急着起程江南,时间紧迫,只好把迎中秋、赏明月活动备办在途中了。
天刚放亮,他俩起床。金玉便到街上叫搬运挑夫,不一会儿,雇来了两辆马车,脚夫们很快把行李搬上了车;今天宝钗做了精心打扮,虽然脸上淡妆轻抹,却注重了细节和搭配,比往常愈发光彩:头上梳着丹凤朝阳发髻,插上镶绿翡翠金钗,耳朵挂起嵌绿宝石金耳环,添加了富丽与贵气,身上穿着刚刚缝好的淡绿色旗袍,显得典雅明妍、端庄素娴。关门上锁后,她与金玉各提一只手提箱,同上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装载东西,速速向码头驶去。
到码头,一艘中等航船已经在等候了。脚夫与艄公们迅速把行李搬上船后,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踏过了跳板。
这艘船是金玉租来专为他俩送航的,船上只有艄公夫妇两人。船中有四个主舱:前舱放有一张小方桌和四条椅子,桌上设有一把茶壶及多只茶杯;第二舱是客人的卧室,室内整理得还算清洁,宝钗只把床单和被子换上自己的,其他照样没动;行李放第三舱;第四舱为艄公的卧房,灶间在后面。
安排就绪后,艄公起锚收缆、拉绳扬帆,船妇在后把舵,船缓缓地起航。
这天,空中彩云飘游,迎面秋风爽心,轻舟悠然游哉地顺风向前。久居深闺的宝钗,感到一切新奇,神情欣愉地站在船头上,舒展身胸,远眺沿途山水景色,领略大自然的烂漫风光。金玉也在船头兴致勃勃地指南点北。突然她感觉一阵头晕,腿软脚轻,金玉急忙抱扶。待扶到床上,她便来个倒肠翻肚,把舱内吐得一塌糊涂。金玉和船妇慌忙清洗。金玉知道她是初次乘船和昨夜没有睡好而致晕船,不会有大碍,还是关切地问:“没事吗?”
“这是晕船,是常见现象,尤其是女人为多,没事的。”船妇说。
不一会儿,宝钗便睡去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只见在往南方的路上,迎面蹒跚走来黛玉和香菱,急忙迎上前,招呼说:“林妹妹、菱妹子,你俩好!”
“宝姐姐好!”黛玉、香菱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风把你俩吹来的?怎么在这里相遇?”宝钗问。
“是来迎接你的,我代表父母表示十分感谢!感谢你先到我家。”黛玉说。
“这是应该的,同时也去看看雪雁。”宝钗说。
“我知道。你替我和我父母向雪雁致谢!并托你给她寻个如意郎君。”黛玉说。
“我会的。很长时间不见了,林妹妹,看你身子好多了,越发地漂亮了!”宝钗说。
“谢谢!我们仍在离恨天,生活清闲,整天写诗作歌,觉得平淡无味。没有民间那样男女一起热烈无比、激情澎湃的光景。”黛玉说。
“你遇见过宝玉吗?他在做什么?”宝钗问。
“很少见到他,他仍在做他的和尚,终日跟那个癞和尚、拐道人疯疯癫癫的。”黛玉说。
“菱妹子,不不不,应该称你菱嫂子!自从你出贾府后,音信全无,怎么与林妹妹在一起?难道是……”宝钗问。
“我身怀有孕后,就到老家苏州靠捡破烂度日,日子过得十分悲凉,在草棚里生下了儿子……”香菱含泪说。
“你有儿子了?现在何处?”宝钗感兴趣地问。
“不仅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呢!女儿生下后,便魂归离恨天了。姑姑,我的子女拜托你了!”香菱说后就与黛玉拱拱手告辞了。宝钗还想要与她俩多说几句,急忙喊“林妹妹!菱妹子!”
守候在旁边的金玉见她说梦话,忙唤醒了她,递上凉开水,说:“你在讲梦话,哪来的林妹妹?”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时船妇已经叫开饭了,宝钗未说出梦中之事。一觉睡后,她精神基本恢复如初。下午,再不敢站在船头了,只坐在前舱观望沿途景色。不觉夕阳西下,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得大地和河川如同白昼,船至永定桥畔抛锚收帆。金玉早已做好中秋赏月的准备,从舱内拿来东北苹果、山东大枣、天津鸭梨和江南菱角等果品,宝钗端来金陵月饼、燕京蛋糕及其他糖果糕点,还有两瓶葡萄美酒,请来艄公夫妇共赏同饮。四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金玉兴奋地说:“今宵是月圆之夜,在皎洁的月光下吟诗作歌多好啊!”
宝钗站起来干完这盅酒后,说:“你的提议不错,我赞同,谁先来?”
“就请你先来吧!”金玉说。
“也好,你说唱什么?是词还是曲?”宝钗说。
“由你喜欢,你想唱啥就唱啥呗!”金玉说。
“先来一支曲牌好吧?”宝钗说。
她长期锁在深闺,第一次在船上赏中秋月色,与情夫同船观夜空美景,心中好不惬意,荡漾起澎湃波澜,声情饱满地唱起《鹦鹉曲》:
中秋傍晚舟内住。永定桥畔问船父。碧波涟漪浪拍面,疑是微微细雨!艄公询我何处来?伴夫郎江南去。赏月观景酒浓时,太湖湖岸是归处。
宝钗在唱时,金玉和船家夫妇已用二胡、琵琶和响器伴奏了。她唱得尽善尽美,他们三人配得有板有眼,四人都感觉非常愉悦。
宝钗唱完后说:“《鹦鹉曲》是一支著名的曲子,奏这支曲子难度较大,你们奏得这样完美无缺。它的第一个‘父’字便很难下语,如‘去’、‘我’字必须上声。你们都会这个,真了不起!”
“这些乐器民间多数人都会的,这是下里巴人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少了些。”船家这样一说,宝钗方知普通百姓中也有诸多有识懂艺之士。
接下来轮到金玉唱。他说:“我想唱的你已经唱了,一时想不起好句子来,只好随便哼两句。我唱的也是曲牌,叫《花好月圆》:
中秋望明月,欣赏在客船。四十逢知己,满月贺团圆。难得共舟渡,修来同枕眠。顺风江南行,轻舟缓向前。秋高,晚霞染山川。相爱,金玉结良缘!”
船上度中秋,水中邀明月,有声有色,别有风致,他们都非常开心尽兴,至半夜才歇息。
轻舟仍日驶夜泊,经过十几天的顺风航行,快到江南了。宝钗看见此处十分繁华,又见江水滔滔,知是已到大江了,就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长江吗?”
金玉看了看后,说:“怎么不在运河埠头,却到瓜洲来了。”
“瓜洲就瓜洲呗!金玉,前面是什么地方?”宝钗手指南方说。
“是江南镇江府。”金玉说。
“金山寺就在镇江府,对吗?”宝钗说。
“不错,我们在这里隐约可以看到金山寺了。”金玉说。
“可恶的法海,可恨的许仙。”宝钗触景生情,沉默思忖:法海骗了许仙,使白素贞身受塔下之苦。我的命运也和白素贞相仿,和尚骗走了宝玉,使我吃了二十年的苦。白娘子疯狂地爱上这个不仁不义的负心汉,为他付出了全部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一切:不惜牺牲千年道行,舍生入死峨眉盗仙草,赴汤蹈火水没金山寺,还为他生儿育子,不但没有得到一点酬报,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宝钗叹了一口气,对金玉说:“你说许仙可恨不可恨?”
金玉知道她的遭遇与白素贞有点相似,都是和尚所致,故此有感而发,同时也明白她有意借题发挥,于是说:“最主要的是许仙缺乏对白娘子的信任和忠贞,没有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和忘我奉献精神。你说对吗?”
“回答得还不错,我大体同意你的看法。”宝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借题发挥问,“当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在这里吗?”
“这里是瓜洲地方,想必就在这一带吧!”金玉说。
“可惜啊!杜十娘死得可惜!”宝钗接下试探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白素贞爱许仙,杜十娘爱李甲,谁知命送心爱人之手。有谁知道哪个男人可靠?你说呢?”
“许仙与李甲有共同点,也有不同处。”金玉作了分析说,“其共同点是自私自利,对爱情没有忠贞不渝。但他俩有着本质的区别:许仙是无知而受骗上当;而李甲是流氓,是嫖客,是不仁不义的小人,所以把十娘当作商品来出卖,真是可恶!”
“杜十娘看错了人,我有没有看错呢?”宝钗又试探道。
“这种小人不值一提,连爱人都会卖掉,成为人人唾骂的小人。”金玉理解她的用意,接着说,“但要看到大多数是好人,你可知道古有梁鸿与孟光、梁山伯与祝英台,成为千古佳话。”
“你可不要把我卖掉哟。”宝钗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我绝不是李甲这类人。”金玉认真地说。
“当然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宝钗说。
说着,船已到瓜洲码头,突然宝钗情绪低落。金玉看她低头不语,知是定有什么心事,于是问:“你在想什么?一路上都很高兴,怎么突然间发起呆来?”
“有件事,心里疙瘩着,总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宝钗郑重其事地说。
“看你心情沉重的样子,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共同想个法子。”金玉关心地说。
“我是结过婚的人,儿子也长大了。”宝钗叹了口气说。
“这我知道,我也是结过婚的人。”金玉说。
“怎么面对儿子和大嫂他们?今天又如何面对雪雁呢?”宝钗愁容不展地说。
“就大大方方地结婚,堂堂正正地生活,这是上策。”金玉明确表示。
“讲得倒轻松,做起来难啊!还有中策呢?”宝钗思量着说。
“你怕有失身份?”金玉问。
“身份何用?我只求自由自在地生活。”宝钗真心地说。
“是怕世俗偏见?”金玉再问。
“是哟。怕儿子接受不了,怕李纨她们反对。”宝钗如实说。
“你看咋办?”金玉又问。
“我想暂不公开,等待时机。”宝钗摇了摇头说。
“下策下策!这是下策!下策不可取!”金玉道。
此时,船已靠岸了,脚夫们开始搬运行李,催他俩上岸,讨论自然暂停。金玉挽扶着宝钗的手,慢慢地走过跳板。上岸后,他俩也租了两辆马车,一辆放行李,一辆同乘,直向扬州琼花街林探花府驶去。
宝钗这次路过扬州的目的,一是参拜姑父母及林妹妹的神位,二是看望忠心守孝二十年的雪雁。
林黛玉祖籍苏州,其父林如海一直在扬州为官,所以在这里建有官邸。林如海和贾敏先后病故在维扬,且都丧葬于此地。当年黛玉的灵柩运抵苏州时,无从着落,也就转移到扬州,安放在其父母旁边。
雪雁是黛玉的小丫鬟,扬州人氏,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七八岁就到林府做丫头。当年黛玉与贾雨村进京时便带十岁的她和四十岁的嬷嬷,所以说雪雁也是林姑娘最贴身的丫鬟。黛玉亡故之后,接着贾府被抄,丫头、佣人遣散。雪雁十分内疚,曾想了却此生、随林姑娘而去,但想想林府无血脉传承,就毅然来为林姑娘尽孝。她带上十五两银子,走了半年时间,来到苏州找寻林姑娘老家,找了半月,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林姑娘的灵柩已移至扬州了,她又寻到维扬,为林家守孝,把持香火,至今已是二十一个年头了。
雪雁的忠孝义举传到贾府,传到宝钗耳朵里,人人对她十分敬佩。因此宝钗路过扬州,祭拜亡灵和看望雪雁,是在情理之中。
宝钗与金玉坐在车内,看不清这大都会的光景,但也感觉到扬州城区的繁闹。马车很快在林府大门前停下,他俩下车。金玉忙安排将行李搬下后,便叫开门。
宝钗看见大门最高处尚有“探花府”三个大字,稍下点条石上镂刻着“紫气东来”,两边石框上雕有楹联一副:
四海升平旭日辉煌暄府第,三阳开泰皇恩浩荡泽门庭
虽然门庭冷清,油漆驳落,光泽褪色,可是宏伟的气派犹存,可见当年曾经显赫一时。
正在屋里纳鞋底的雪雁,猛听到外面有急促的叫门声,忙停针线,慌慌张张地跑来,应道:“是谁啊!什么事?”
“我是京城来的薛宝钗呀!你是雪雁吗?”
雪雁一下子就听出是宝二奶奶的声音了,激动得了不得,慌忙打开大门,看到宝钗,迟疑片刻,遂飞跑过去,扑倒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宝钗也是一样,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嘀嘀嗒嗒地淌在雪雁的脸面上。
二十年来,雪雁孤苦一人守候这个家,从来没有亲人看望过她。今天天降贵客,做梦也没有想到荣国府的主人突然降临,其激动心情可想而知。金玉张罗着把东西搬进去了。
他把行李放在庭院内,车夫们拿了工钱都走了,只等雪雁来安排。雪雁关上大门回过头来,见着一个男子还在整理东西,再看此人相貌堂堂,很像宝玉,猜测定是宝二奶奶的什么人了。她不好意思地问:“宝二太太,这……”
“这这……这是我的朋友。”看到宝钗脸色绯红,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雪雁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宝钗不顾行李和金玉,忙倒水盥洗后,就到姑父母及林妹妹灵牌前,摆上事前准备好了从京城带来的糖果糕点,点烛焚香,双膝跪地,磕头便拜。此时的她心情十分悲怅、激动,泪如雨下,补读祭文:
……维太平不易之元,逢无可奈何之日,遇大厦将倾之时,勿闻潇湘悲泣之声,知翠玉殒落、玉女仙逝!呜呼哀哉,悲哉痛哉!天苍苍兮,乘黄鹤仙游梦境耶;地茫茫兮,驾祥云上琼台做客耶……
一别金陵二十秋,宝钗日夜珠泪流。
他人说我金巢占,自喝黄连苦水呕。
几夜夫妻何所乐?半生养子白花头。
红楼屋倒离人散,贾府房空成犯囚。
去世林君仙境住,在生蘅芜反忧愁。
千年陋俗应当改,旷代裙钗竞自由。
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今天相见,要说的话自然很多,想了解的情况需有头绪。还是先从雪雁说起:雪雁到林府后,二十年如一日,主要是祭奠亡灵,继承林家香火,逢年过节,烧香点烛。说来也怪,她似乎沾着了林姑娘灵性,不仅能作词赋诗,还晓事明理、练达人情。她的生活全靠自己双手,替人纳鞋底、缝褂子,赚点工钱来维持生计。由于生活清苦孤寂,身子自然虚弱,经常感觉腰腿痛,近来发现头晕等症。宝钗听了颇感同情,接着问:“你来这里时她家就没人吗?”
“有一个老管家,那年刚好八十岁,可是他抱病在床。”雪雁说。
“有谁来照料他呢?”宝钗问。
“我来时他病入膏肓,正在要水喝,他总算还有点福分,能撑到我来。”雪雁说。
“他有柴米油盐吗?”宝钗关切地问。
“家中无米无柴,早已断炊,可以说好长时间没吃的了。”雪雁说得泪如雨下。
“以后呢?”宝钗问。
“我身边剩有三两银子,立即上街,买来五升米、一斤盐、一捆柴,煮粥汤给他吃,这样老人慢慢好起来了。”雪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靠我仅有的三两银子,两个人吃饭,尽管我们省吃俭用,三个月后,再无法生活下去了。老人看出我的艰难,在那北风呼呼的夜晚,他有气无力地说:‘小雁子,有你来,我放心了,林府的香火有人烧了,你是好人,以后定有好结果的呀!难为你了,又要你苦半辈子。我走了!’说后老人就与世长辞了。”


薛舅母欣述出门利
甥女儿痛说遭际苦
宝钗离开姑苏的第二天,苏州知府为贾蔷与莺儿举办隆重的婚礼。衙门里个个兴高采烈地为他俩张贴对联,装饰新房,安排婚庆。下午申时,婚仪开始,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仪式按苏州风俗举行,贾知府亲自主持婚礼,黄岚以主婚人和媒人的双重身份出席。此时,花生、糖果等雨点般地洒向人群,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人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
贾蔷在苏州府任推事职,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又是知府的堂兄,拍马屁的大有人在。他们有的趁机大送彩礼,有的鞍前马后出勤出力,因而办了十多桌丰盛酒筵。傍晚闹洞房,戏新娘,讨彩蛋,欢天喜地。
可是李纨这边却冷冷清清,只留下她和烧饭婆子俩,连小杏也跑去看热闹了。她独自一人坐在躺椅上发呆,本来在贾府中一言九鼎,今天却成了孤家寡人。她想:莺儿含冤入狱将要问斩时,是我亲去牢狱探望,敦促贾兰早日为她雪冤,我待她情同姐妹、亲如女儿。当初贾蔷调戏她,闹得哭哭啼啼,我为她出气,背地里两人却勾勾搭搭,把我蒙在鼓里。而今还背着我与贾蔷成亲,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把我当成仇人一般。因此李纨越想越气,可以说,她有生以来从未碰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故此一夜未能睡好。
第二天早上,孙女秋华、秋实连蹦带跳地前来向祖母请安,说:“蔷伯伯与莺儿昨天成亲,我俩做陪姑,很好玩的。还得了好多好多红蛋和糖果。”说着把一大包红蛋和糖果拿来孝敬祖母。
李纨一听孙女还为他俩做伴娘,更火上浇油、气上来气,把这包红蛋和糖果砸在地上,散得满地都是。这时小孙子道儿刚双脚跨进门,一只红蛋正巧滚到他的脚上,同时听到祖母气吁吁地说:“你们都联合起来对付我好了,你们快给我走开!”
这下吓得道儿忙缩回脚,伸了伸舌头,转身就跑。秋华和秋实胆怯怏怏地退出,拔腿回往府里。
现年五十二岁的李纨,早已步入更年期,需要有一个舒适环境,让她保持舒畅、愉悦的心理状态。可是晚辈们不知道上年纪女人情况,不但没有很好地帮她调适,反而偏偏在这时候给她精神上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因此她近来变得容易激动、焦躁不安、态度粗暴,一不如意,就大声训斥。这样连孙男孙女们都不敢接近她,使得她倍感孤寂,以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几天,人也消瘦多了,紧接着就卧床不起。
李纨一病,可急坏了贾兰与黄岚,同时也吓坏了贾蔷和莺儿。贾兰一边请大夫诊治,一边与黄岚天天前来服侍母亲。黄岚知道她的病是因莺儿婚事而起,为了母亲的身体康复,诚恳地解释和认错,说:“母亲!请勿为莺儿的事再生气,这都是媳妇的错,我今天向母亲赔不是了,望母亲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莺儿特地来跪在李纨的面前,讨饶道:“太太,是我错了,未经您的许可,不该成亲,更不该不请您喝喜酒。现在亲已成了,没法子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肚量大,原谅我了吧!祝太太早日康复、长生不老、永远健康!”
贾蔷也向李纨磕头,说:“太太,都是我的不是!莺儿说要请您喝喜酒,我怕您生气,所以不敢来请您,求太太宽宏大量,饶恕我俩吧!祝您贵体康泰!”
经过药物治疗和精心护理,特别是黄岚的赔礼道歉和莺儿、贾蔷的自责认错,她在精神上得到宽慰,身体逐渐得到了康复。
李纨随着与黄岚她们关系的改善,自然而然地把气恨集中到宝钗身上,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和导演出来的,没有她的支持,黄岚不会有这样的胆量,就派人到吴江把宝钗叫回来,准备与她评一评理,不惜大吵一场。来人回禀道,她同雪雁早去杭州游西湖了。李纨这下更气了,日夜考虑着怎样与宝钗理论。李纨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文才在她之下,恐怕辩她不过,因而做了精心准备,连续多天打好腹稿,只待她的到来。
宝钗一行四人,从杭州卖鱼桥下船,经过两天的航行,于第三天上午到达苏州。上岸后,直达李纨住处。
宝钗一进来,就见着李纨面容憔悴、脸无血色,头发也依稀白了些,或许是为莺儿的事生气所致,不免增添同情和爱怜之心,于是亲切地说:“姐姐,您好!想必贵体康泰、万事如意?”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倒好……”李纨接着准备按已记熟的腹稿内容往下讲,却被宝钗接了过去反其意而婉言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们都很好!”边说边拿出龙井茶和山核桃等杭州土特产送给她,说:“这点东西,特地带来孝敬姐姐的,只是表表心意。老话讲,千里送鸿毛,礼轻情义重,请勿嫌少。”
李纨看有新客人在场,不好失礼,就不由自主地收了下来,说:“你好,你办的‘好事’……”她这个语气略重的“好事”,是为下一句话开个头的,却又被宝钗接了过去说:“这一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
“你倒高兴……”李纨正想按想好的话和盘托出,不料再次被宝钗抢过去说:“我们的确玩得很开心,最高兴的是在杭州碰到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老话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看,这位贵客是谁?”
李纨把注意力转到这位姑娘身上,粗略一看,是这样的面熟亲近,就礼貌地说:“请!请!请坐,请坐……”
李纨本来想把宝钗拒之门外的,不料新客人带着,只得把她们请进了厅堂,并请各位坐下。宝钗笑容可掬地说:“请猜猜,这位姑娘是谁?”
“好像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李纨说。
“想想吧,她像谁?”宝钗卖着关子说。
李纨想了一会儿后,再仔细地端详着史英,说:“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史英仍半声不响,走到李纨的面前,由她先拉右手,再看左手,捏捏看看。看着看着,终于看出名堂来,惊讶地自言自语:“奇啦!很像她,难道她……”
“难道什么?难道谁?”宝钗问。
“这姑娘是什么地方来着?是湖南来的吗?”李纨反问。
“你怎么猜测她是湖南来的?”宝钗说。
“她不仅外貌很像湘云,连手指也很像。”李纨说。
“真的吗?”史英惊讶地问。
“是的,唉!真的是湘云的女儿该多好哟!”李纨叹道。
“她正是史湘云的女儿,名叫史英。”宝钗说。
“真有这事?太好了!不会骗我?”李纨说。
“怎么会骗你呢,你做梦也想不到吧!”宝钗接着对史英说,“这位就是太太,是大表舅母。”
史英立刻上去,向李纨行大礼说:“舅母万福!请受甥女儿一拜,祝舅母福如东海。”
“起来起来!快起来!”李纨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多俊俏!水灵灵的,水仙花样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史英腼腆地说。
“从哪里来?”
“从湖南来。”
“是路过还是特地到此的?”
“是特地来的。”
“这太好了,有什么事吗?”
“是专程来拜望您和薛舅母的。”
“你哪里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在杭州偶然碰到薛舅母,才知道您在苏州。”
“杭州这么大,实在难得,你们是怎么碰到的?”说着李纨便吩咐小杏泡茶,叫婆子做点心。
“是在杭州西湖碰到的。”宝钗把在杭州巧遇史英的经过简要叙述后,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西湖会遇到这位贵客,当时我高兴得心都要蹦出来似的。看来这次去杭州是值得的,姐姐你说呢?”
“值得,值得的!”李纨本来打算在宝钗去杭州游西湖上大做文章,现在自己也承认她此去杭州是“值得的”,这等于李纨原先要与她大理论的计划全部泡汤了。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或祖宗显灵吧!”宝钗趁机为自己去杭州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在吴江住三五天就回来的,不知怎的好像杭州有贵客,心中想着需要去迎接似的,这样就去了,所以说是上天的安排,是祖宗显灵。”
李纨生性厚道,信以为真地说:“肯定是老太君显灵、菩萨保佑。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杭州呢!当时我对你去杭州很是生气。”
“是呐,我若迟了一天就碰不到了,叫她到哪里去找呢?这真是鬼使神差呀!”宝钗道。
“对对对!不然的话,哪有这等巧合呢!”李纨说。
“巧合的事还多着呢,这次去杭州最高兴的是为雪雁找到如意郎君啦!”宝钗说。
“真的吗?雁妹子!”李纨拉着雪雁的手惊喜地问。
“嗯!”雪雁点了下头,接着喜笑颜开地说,“托太太的福!谢谢宝姐姐关怀,是真的。”
“他是哪里人氏?今年几何?”李纨急着问。
“浙江绍兴人,今年四十岁,是个穷秀才。”雪雁说。
“没错,确实是个穷秀才。但他才学不浅,品相不凡,几次乡试虽然落榜,明年有望中举!”宝钗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他明年五月定来苏州,到时你会知道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难道事先有人做媒?”李纨问。
“完全是巧合,应该说是月老安排、前世姻缘、苍天作合!”宝钗接着将游西湖在孤山亭邂逅周进等情况作了简述后,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若不去杭州,焉得周郎?”
“这次杭州去得好,去得正是时候!正是老天的安排,你做了大大的好事!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使雪雁有个归宿!”李纨欣慰地说。
“好事、大事还有着呢!”宝钗又叙说了在吴江县审理连环案的经过,“不仅使施先生免遭不白之冤,还抓获江洋大盗!最叫我们快慰的是连环破了二十二年前,发生在咱们贾府栊翠庵的无头案,让妙姑遭受重大劫难、受尽百般凌辱的沉冤大白于天下。”
宝钗在讲述审理过程时,室内鸦雀无声,人人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她叙述。最激动的当然是李纨,她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谢谢你为妙玉伸了冤,谢谢你为贾府报了仇!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可恶的贾环,可恶的王仁、贾芸,可恶的匪帮!我佩服你的胆识和才智,也是上天的安排,如果换作我,肯定就不能了。”
“我十分敬佩宝太太的才能,但不知您还会以测字法测出他三人更姓改名这一招,真是神机妙算!迫使他们低头认罪,真了不起!”黄岚说。
“最要害的还是妙姑的这枚玉佩,是上天助我这次成功!”说到这里,宝钗也感到人算不如天算,人能更要天助,如果没有盛氏秀秀的梦中指点,哪能破得此案!于是说:“也算运气好,这么多的好事都让我一人占了!姐姐当时误认为我匆忙出走,是有意捉弄你,事实证明,晚一天去都不可能遇上了。你说对吗?可以将功补过了吗?”
“错怪你了!怪我自己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小事,没有理会你在为荣府做大事、为大家做好事!”本来想找宝钗算账的李纨,这下自我认错说,“当时还想与你评理呢!请见谅!”
宝钗说:“多谢太太包涵。这叫‘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也。”李纨她们都笑了。她接着说:“我们只顾自己在讲,还是请史姑娘来说说。”
史英接下说:“要讲的话很多,只好从头说起。我父亲患痨病不治身亡,当时母亲怀着我,父亲死后不到半年,母亲就生下了我。因为痨病是要传染的,强健的母亲也被染上了肺痨。自从生下我后,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求神拜佛不灵,吃药治疗无效。在我周岁的时候,母亲就‘玉殒九嶷山下,魂断湘江边上’,‘湘江水逝楚云飞’,与世长辞了。”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李纨、宝钗、雪雁她们也泪水汪汪。
“苦命的湘云!苦命的孩子!那你以后怎么长大的?”李纨含泪地问,“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我家里没亲人了。”史英用手绢擦了擦眼泪,低下头继续说,“听说我当时身体很虚弱,天天发烧,咳嗽不止,我也被染上痨病了,命在旦夕。我母亲生前曾多次向苍天祈祷:‘苍天啊!陈家只留下这一根独苗,活着也只是半子。求菩萨保佑她长大成人,我在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也许是菩萨的保佑,在我母亲临终的前一天,我家来了个有造化的道姑,就是我的师父仙霞师太。她看到我母亲病入膏肓,我也在奄奄一息之中,顿生怜悯之心,说:‘你就把这个苦命的孩子交给我吧!’我母亲说:‘只要这孩子有命,我就死而瞑目了!我把这孩子托给你了。’我的师父说:‘我看这孩子还有命,只是后继祖业无望。’我母亲说:‘只要能长大成人就满足了。’这样,这位仙霞师太把我抱到山上,我就是在仙霞宫长大的。”
黄岚、莺儿她们默默地听史英痛说苦难经历,大家都听得泪如雨下。
“阿弥陀佛!上天有灵。”李纨叹了口气,接着说,“你母亲人好,心也好,怎么命运有这样苦?”
“你师父把你从小养大,她费尽了心机!”宝钗说。
“是的。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始终把师父当做亲生母亲。她为我付出了母爱,付出了一切,悉心地教我读书识字、念经做功课,还带我健身习武。可以说,她把所有的学识和武艺都传授给我了。”
史英说着从腰间拔出三尺龙泉宝剑,说:“这把名叫五星乾坤宝剑,是我师父的心爱之物,它阳可杀坏人、惩恶棍,阴可降妖魔、除鬼怪。”她习惯地划了两个弧,说:“所谓五星乾坤宝剑,它是上受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之精华,下集华、泰、嵩、恒、衡五岳之正气。具天地灵气,既可防身又能拒敌。”
众人看去,它如星光耀眼,使人眼花缭乱,人人称奇,个个赞叹。道儿上前捏她的宝葫芦,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史英就解下系在腰间的宝葫芦,说:“这是师父赠送的第二件宝物,葫芦里装的是药水,是山上多种药材精制而成的,能治多种疾病,特别是对毒蛇咬伤有立竿见影的疗效。”
“此药你能制吗?”秋实好奇地问。
“师父经常带我上山采药,认识了很多草药,恐怕此地山上不一定有这种药物。”
这时到了吃晚饭的辰光。李纨已经准备了晚宴,参加的除了李纨、宝钗外,还有黄岚、雪雁、秋华、秋实和贾道等人,贾兰因公务繁忙未能到席。席间,李纨触景生情地回忆往事说:“二十多年了,当年你母亲在时,那时多么开心啊!喝起酒来,不是行酒令便是作诗文。”
“我母亲会喝酒、能作诗?”史英问。
“会,样样都会,性格很开朗,人也很耿直。那时我们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开心极了。”宝钗心情沉重地接下说,“你母亲这么好的人,这么强健的体格,又这么年轻,就不幸故世了,好人不在世啊!”
此时,大家的心情都处于沉闷状态。还是道儿来打破寂默,放下筷子,从史英的布包里寻出一条筷子那么粗的淡黄色树根,问:“姑妈,这药有什么用?”
“这药名叫小青根,生长在深山旮旯里,它的作用可大着呢,尤其对肠胃炎和毒蛇咬伤有特别的疗效,也可解夏天中暑。”史英接着说,“一天有一个樵夫在山上砍柴,突然一条比大腿还粗的大蟒把他紧紧地缠住,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咬着他的右手不放。这樵夫就用左手拿出这样一条小青根,放在嘴里嚼碎,随同唾沫往右手臂流下去,刚流到大蟒的口中,这条大蟒便松开了口,接着就一动也不动了。这樵夫用绳子系住蛇的颈项,把它拖回家,一秤有五十多斤重。”
说着,不觉用餐完毕,大家都回到客厅,继续听史英讲述她的经历。首先李纨说:“这次到这里来,你师父同意了?”
“是师父叫我来的,不然我哪里知道你们在这儿。”史英说。
“你师父知道我们在苏州?”黄岚惊奇地问。
“是的,就在今年中秋节的晚上,我在月光下练习剑术时,师父看了后满意地说:‘你的剑法基本可以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可以下山了。’我问她:‘到什么地方去?’她说:‘到东方去。’我再问:‘东方在哪?’她说:‘东方就是江东,说具体一点就是江浙一带,更具体地说是苏杭。’我又问:‘同谁一起去?’师父用肯定的口气说:‘就你一个人去。’我说:‘我不去,我要跟师父一辈子,这一辈子决不离开师父。’”
史英讲得口有点渴了,呷了一口茶水,继续往下说:“既是严师又是慈母的她,把我拉到身边,含着泪水,慈祥而疼爱地说:‘好孩子,师父我也是舍不得你离开的,希望你天天在我身边,只因你未脱红尘,还有情缘未了,这是前世的缘分,必须到江东去了却。十年后,也可说九年吧,你再回宫来,那时你会安心修道。到那时,本宫由你来执事了。’师父认真而严肃的话,听出来内中定有玄机,我不敢再问了,只好听天由命。”
史英讲得有声有色、感人肺腑,大家听得有滋有味,入情入景。
“那你何时动身来江东的?”李纨关切地问。
“就在那天晚上,师父郑重其事地说:‘明天是八月十六,是黄道吉日,你就下山去吧!’”史英说得动情,不觉眼圈也红了,不难看出当时与师父的离别之情。她接下说:“我当时觉得突如其来、不知所措,心感惆怅。我是久居深山的女孩,一人下山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师父看出我的心事,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不要怕,你的武功已经差不多了,凭你现在的功夫,完全可以应付得了各种突发事情。一个青年人,也需要经历一番艰苦的独立生活,才能磨练出坚忍不拔的意志,才能了解人世间的善良与邪恶、时新与陈腐。只有在江湖中拼搏一番,才能提高适应能力和生存本领,才能真正感悟人生。此去虽然一路辛苦,或许路途中时遇曲折和凶险,也必然是苦中有乐,此去是欢乐与悲苦共存,幸福与悔恨同在。’”
宝钗见她口又渴了,就冲上一杯水递送给她。她喝了口后,又接着说:“我知道师父是一个精细的人,并且料事如神,办事不会有错。我问:‘怎么走?’她说:‘向东走。’同时还念有偈语:一路走东方,寻亲在浙江,姑苏星陨落,辞别莫彷徨。”
“你是在八月十六下山的?”李纨问。
“不错,八月十六那天早上,师父亲自给我打扮一番后,把我送到山下。她把心爱之物五星乾坤宝剑亲手交给我,同时还给我一道符咒。我们的确是临别依依,难舍难分,如同生离死别。师父还再三叮咛我要自重、自爱、自怜、自强。这时我激动得大声哭着,双膝跪地,向师父拜了三拜,说:‘请师父放心,我切记您的谆谆教诲,永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望您贵体康泰。’”
“那时师父强装笑容说:‘走吧,该到走的时候了。’我知道这是她的命令,肯定是个好时辰。我就大胆地向东方走来,走了好一阵子,回头看看,见师父还站在山岗上,向我招手。”
“一路上平安吗?”黄岚关心地问。
“说来话长……”


行非礼贾蔷生大病
见乱情李纨发怒气
莺儿冤案昭雪后,一直住在李纨家中,一待就是两个多月。这段日子,她生活无忧无虑,很快把心情调节过来,好像从未发生如此冤情。今天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梦秀秀智破连环案
忧忡忡新编护官符
十月十七早晨,宝钗、雪雁拜别了李纨、黄岚等人,各租一顶蓝布小轿,风尘仆仆地向吴江县走去。
初冬的江南,仍然是芙蓉竞芳、秋菊争艳。宝钗初来吴江,一路上看见田野麦芽吐翠如茵,美丽太湖波光粼粼,洋溢着一派鱼肥粮丰、民富家盈的兴旺景象。轿夫一刻不停地向吴江县行进,约走了一个时辰,她身感困倦,打个呵欠,不觉进了梦乡。
迎面飘然而来一位女子,只见她品貌端庄、俊秀亲和,觉得面熟情诚,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看到宝钗,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宝姐姐!辛苦你了!非常高兴你光临吴江,十分敬慕你到湖岸村拜见公婆!”
“幸会幸会!谢谢!非常感谢你来途中迎候!”宝钗含糊其词。
“宝姐姐,还认识我吗?恐怕记不大清楚了吧。”那女子说。
“你看你看,看我的记性儿,只觉得面熟,一时回忆不起来!”宝钗说。
“四十二年未见面了,当然是不曾记得了。”女子说。
“不会不会的!不会是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前还未出生,那是前世的事?”宝钗惑然说。
“就是前世的事儿,你现在可能不信,说起来才会知道。”女子认真道。
“哦!有这等事!不妨说来听听。”宝钗感兴趣。
“说来话长,我也是西方灵河岸上的一株仙鹤草,与绛珠草是相邻栽种,同样受日月精华和甘露灌溉,同样在您领班麾下,你可记得?”女子说。
“真有这等事!不记得!不记得了!”宝钗想了想后,接着问,“那你何时下来的,在这里干吗?”
“就是在四十二年前的正月,元宵节过后不久,得知护花侍尉和你偷偷下来了。一天,绛珠拉着我的手说:‘仙鹤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头也已经下去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就这么简单,我便糊里糊涂地跟着绛珠一起下来。”鹤草仙子渐渐脸泛红晕,接着说:“临走时,绛珠说:‘我去报答石头的浇灌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无以报答,只有泪水报偿。你可偷偷地跟那个侍尉去吧!’我按照绛珠仙子的说法,与护花侍尉成婚了。这就对不起你了。”
宝钗摇摇头,说:“越听越糊涂!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别急,且听我慢慢向你解说。”鹤草仙子接着说,“说起护花侍尉,你可能知道,他就是你的吴金玉,我就是他的前妻盛秀秀。因为金玉本来是你的,被我占了三年整。话要说回来,你当时为报石兄的牵扶之恩,一味地去报答石头,这也不能全怪我。”
“谢谢!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也苦了你了。”宝钗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怎能责怪你呢,凡事都有个命运,一个人总是有得有失,这不以自己的意志所左右。”
“也许你说得对,我嫁给金玉后,自以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谁知只有三年的短暂欢欣,便魂归离恨天了。或许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该得而得之的缘故。”秀秀说。
“你说得不完全对,主要是你本身的体质所决定的。”宝钗说。
“我的体质很不错的!我还能给别人治病呢,怎么说我体质欠好?”秀秀说。
“不错!仙鹤草是温和的草本植物,它很有药用价值,具有独特的止血功效,无论是皮外出血或内出血,都有显著疗效。”宝钗叹了口气,接下说,“可惜它不能止本身的血,一遇本身出血,就无药可救了。命中注定你不能生孩子,生孩子必出血,一见到自身血液,就犯血祸!”
“这也是咎由自取,但绝无悔意,反而心满意足了,因我已享受过三年人间恩爱夫妻的生活。”秀秀再次拱手道,“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说它吧。今天特来拜见姐姐,有一事相告——就是二十二年前,贵府栊翠庵妙玉遭劫的歹徒,至今仍逍遥法外,你可知道?”
“妙玉遭劫之事怎能忘得,想起此事还惊恐非常。但不知歹徒是谁?更不知他们的下落。请问你可知晓?”宝钗问。
“此事缘于你荣府的不肖子孙贾环,他见妙玉如此姿色,早就垂涎三尺;加上宝玉经常出入栊翠庵,与妙玉一往情深,贾环就醋意大发,对妙玉怀恨在心,勾结贾芸、王仁,设计阴谋来加害她。”秀秀说。
“罪过罪过!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不知他的下落?”宝钗愤慨地说。
“此案不光他们三人,他们还勾结太湖水盗,趁史太君寿终正寝之机,在当时贾府一片混乱之时,趁火打劫,将妙姑劫持后,进行疯狂的欺侮、凌辱,使她泣不成声、痛不欲生,几次晕死过去,使人怆然!”秀秀说。
“听你一说,更使我义愤填膺!妙姑现在何处?近况如何?”宝钗急切地问。
“妙姑还在人世,她遭受污辱后,感到难以见人,从此隐姓埋名,深居简出。”秀秀不想过多透露妙玉的近况,特意将盗贼的情况告诉道,“暂不谈妙姑的事,最主要的是拜托你趁这次来吴江的机会,帮助侦破妙姑遭劫一案,抓获三个江洋大盗。”
“怎么个抓获法?请明确告之。”宝钗要求道。
“他们中有三人,明后两天内为一桩命案,恶人告恶状,会自动送上知县衙门的,你要抓住这难得机会,连环破案,捉拿罪人,以报妙玉受辱之恨。”秀秀说。
“谢谢你来告诉我!请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将竭尽全力。”宝钗表示。
“拜托了!谢谢!再见!”秀秀说后就飘然而去,宝钗想留也留不住。
……
“好嘞!到啦到啦!”轿夫停轿。宝钗迷糊醒来,睁眼一看,轿子在吴江县大门前停下了。雪雁递进名帖,不一会儿,贾桂急忙出来迎接;衙门里的官吏和公差,出于好奇、敬慕与礼貌,也不约而同地前来迎候。
宝钗向过来迎接的人们招呼示意,以平和亲近的仪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下午,贾桂公务在身,主持审理一桩财产纠纷案。宝钗、雪雁趁机在堂后旁听他是如何审理案子的。审理下来,她俩认为尚且公正合理。
傍晚,宝钗与儿子叙谈,主要谈及他降职处理的事。母亲说:“我看你情绪低落,还萎靡不振,主要原因是不知己之何样错、不知己之何处错、不知己之如何错、不知如何纠其错!还未对己之过错有足够的认知,这绝非小错小过,而是大错特错,要知道吏部对你的责罚是从轻了的,因此你要吸取这一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母亲说得极是,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他毕恭毕敬地说。
“你想想看,一来有负王恩。你放官到吴江县,皇上是念及元妃旧情,按照皇亲国戚给你破例的,否则怎么安排到堂兄属下?还影响到兰哥;二来有悖情理。你初次为官升堂断案难免有误,但当你知道囚人是莺儿,分明是桩错案了,还要将错就错置亲人于死地,你理何在、情何堪、心何忍?”宝钗说。
贾桂尴尬地变换着脑袋的姿势。
“大家眷及贾府,看你初入仕途、初次犯错,未将你将错就错、企图杀人灭口的恶端如实上报,否则,你的脑袋可能也难保了。”母亲有些激动。
“孩儿知错,知罪。孩儿……并非有意。”
“有意无意无须在我面前申辩。最要紧的是应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宝钗接着说,“你把笔墨纸砚拿来,我写张《新护官符》给你。”
贾桂马上倒水研墨递笔,宝钗认认真真地用行楷写成《新护官符》。随手交给儿子,说:“这是《新护官符》,也是五十字。贾雨村用了那张《护官符》,不但护不了官,反而落得个锁枷扛的结果。只要你记住《新护官符》,并按此去做,就会成为上为国家、下济苍生的好官,不会是贪官污吏,也不会渎职丢官,更不会落得像贾雨村那样的可悲下场。”
贾桂见她写着:
贾必真,廉洁奉公作贤臣。
尽忠诚,济苍生,鞠躬尽瘁为庶民。
执法如山秉公道,闻过则喜慎言行。
学无厌,勤务政,国强民富定乾坤。
宝钗继续说:“实际上,门子给贾雨村的那张《护官符》,算不上是护官符,只是一种关系网,只能保得住一时,保不了一世,最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有失势倒霉的一天。我考虑再三,从孔夫子那里去讨教真正的护官符。子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前句告诉人们,为官执政时要慎言慎行。那如何达到言行寡尤寡悔?后句又告诫大家,须为政以德,把以理服人、以仁治人、以诚聚人放在执政理事的首位,才能得到民众的信赖和拥戴。我这《新护官符》就是从老夫子那里来的,在句子上与原《护官符》相仿,但内容迥然不同。这里关键是‘贾’、‘真’两字,姓贾的切不可假,‘真’才能‘善、美’。身为朝廷命官,应是博学多才、艺通识广的智者能人,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为国运昌盛殚精竭虑,还要清正廉明、秉公执法、疾恶如仇、伸张正义,更要普济苍生、惠泽百姓、致力改良、造福一方。”
宝钗接下感慨地说:“为什么官场上屡屡出现贪官、坏官?历朝以来都在清理官场污秽,可是贪渎屡禁不止。我从贾雨村的起落中找到答案,就是没有读懂这个‘官’字。‘官’字不能解读为‘官’字两张口,就是逢场作戏、欺上瞒下、口是心非、愚弄百姓。其实‘官’字是宝盖下面右边一直,左旁上下两个半口。宝盖是上天,是指皇上、朝廷;两个半口,上是皇上的旨意,下是百姓的心声;而一直就是为官,指上把皇上的旨意传达到百姓之中、下将黎民的呼声禀奏至皇上朝廷,使朝野呼应通畅、上下顺达。当然,为官者不是简单的传声筒,既是朝廷的使命者、地方的当政者,更是民权的维护者、民生的施福者。因此说做官必须上为国家所忧,下为庶民所虑!”
“并且‘官’字上口小,下口大,可见得‘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宝钗继续说,“在错判莺儿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你与贾雨村基本相似,就是利欲熏心、官迷心窍。自从你出了官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才拟了这《新护官符》来,也可谓是为官的守则。”
“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把它贴在墙上,作为座右铭,天天比照查点。”贾桂说。
第二天,宝钗很早起来,亲自用楷书抄录一幅《新护官符》。贾桂将它贴在县堂醒目之处,以劝勉官吏共同遵守。
宝钗的苦口婆心,深深地教诫和感染了贾桂及其他官吏。他们无不赞叹:须眉不及裙钗,宝太太胸怀博大,站得高看得远,想的是国家大事和百姓福祉!而我们七尺男儿,有的却鼠目寸光,往往为了蝇头小利,不知廉耻、不择手段地舍弃道德规矩,甚至背离朝廷纲纪,真是不应该。
第三天早上,宝钗正在回忆那天轿上做梦之事。忽然,县堂前响起“咚咚咚”的堂鼓声,有人击鼓告状了。她心情紧张地前去探视,看看来人是否像梦中所说那样,况且她很少看过这种场面,就随同雪雁走进县堂,坐在后面不显眼的地方。
这是一桩奸杀案,诉的是吴江县湖涯村施正通杀害十八岁民女。尸体由两人抬进公堂。贾桂命衙役检验尸体。结果报告:此女系奸污谋杀而死,死者被强奸时进行过激烈的反抗,凶手用绳子勒其颈部,造成窒息而亡。
贾知县吸取第一次审案教训,先审问原告:“三名原告是何里何保人氏?姓甚名谁?从实报来!”
“我们三人同是太湖人,以渔船为家,我姓寥,名玉福,今年四十八岁。这位是我的弟弟,名叫寥玉贝,少我两岁;还有一位是宋由示,四十四岁。”
“寥玉福,死者是你的什么人,她今年几何,甚姓甚名?”贾知县问。
“死者是我的闺女,姓名寥小英,年方十八。”寥玉福说。
“你所告何人?”贾桂问。
“所告湖涯村施正通。他昨天晚上强奸我女,我女不从,他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致使小女窒息而死。”寥玉福说。
“有何证据证明是施正通所为?”知县问。
“证据有三:一是尸体从施家大院的墙角处找到,铁证如山;二是在他花园中找到小女的破衣裤,其裤子内沾染斑斑点点污渍,从中不难看出是被奸污了的;其三在施家大院池塘里发现麻绳一根,刚好与小女颈部的痕迹相吻合。以上三点足以证明小女是被施正通所害,请求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为我闺女伸冤昭雪,严惩凶手!”寥玉福说。
“寥玉贝,宋由示,你俩有何说法?”贾桂问。
“大哥句句实情,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严惩凶手。”寥、宋同时表示。
接着贾知县审问被告。他手拍响子,问:“施正通,刚才原告说的你可听清了?”
“小民已经听到了。他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纯属诽谤,并无此事。”施正通说。
“你说‘并无此事’,此女的尸体是否在你的院中抬来的?”贾知县问。
“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尚在睡梦中,忽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待我的管家打开大门,便闯进他们三人,说我害死他的闺女,说后就在墙角处抬出女尸,同时把我也带到知县衙门,真是飞来横祸,实属冤枉。”施正通说。
审到这里,贾知县宣布:“这是一桩人命官司,为了不冤枉好人、不放过恶人,本县还要深入察访。被告施正通暂且羁押本县,女尸已经验证,记入案卷。尸体先由死者家属抬回去予以收葬。”
“青天大老爷,请求先给丧葬费银子五十两。”寥玉贝说。
贾知县当即表态“照准!”接着宣布“退堂!”
“慢!尸体暂等一会儿搬走!原被告都暂且留下!”众人视之,见是一位品貌十分端庄的中年妇女。她向贾知县递了个眼色,说,“知县大人,我能否作为证人,为你侦破此案提供有用的证词和证据?”
“好好好!当然好,你如果说得好,本县可以全权委托你来办。”贾桂见是母亲开口,就随机应变地说。宝钗立起身走上前去,叫当差协助,又给女尸进行认真复检,在有关部位反复查验,并对作案工具作了详细考证。然后她向原告问:“你闺女到施家大院作甚?”
“这这……到施家……到施家讨工钱的。”寥玉福说。
“她何时走进施家大院的?”宝钗问。
“昨天下午。”寥玉福说。
“不对!杀人者非施正通,而是你们!可恶!太可恶!自己杀人后再移尸到施家大院,嫁祸于他人,达到敲诈勒索之目的。寥玉福!我说得对吗?”宝钗说。
“胡说八道,你这妇人乱话三七。你是什么人?”原告三人惊慌失措地叫。
“不是吗?我举出以下三点证据。”宝钗沉着而有条有理地举证道,“其一,女尸已有异味,开始腐烂,断定死于两天前,非昨晚所杀。死者是被强奸不从而手勒颈项窒息死亡的。绳子是死后假系的,你们于今天凌晨从墙外移抛进施家,两件物证也从外面带入的。”
宝钗接着指道:“再者,这少女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从富户抢来的千金小姐,她衣着、口红、脂粉高档,肌肤白嫩,据此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断定是被你们糟蹋致死的。”
“第三,可以肯定,你们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伙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她接着推断道,“你们说的也不是真名实姓,所报的寥玉福,实名是缪宝富,寥玉贝的实名是缪宝贵。我说得没有错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清白良民,你在诬陷我们,请知县大老爷明察。”他们抵赖着。
宝钗上前仔细观察后,说:“不信,你们三人把右手伸出让我瞧瞧。”她说着抓住缪宝贵的手,看了看后,说:“你这手也够狠的了!少女是被你的右手勒死的。因为大拇指在右边,断定是右手,况且陷得很重,痕迹明显;更清楚的是死者曾做过反抗,其右手抓破你的皮,她中指中有你的血渍,刚好与你的右手皮破相吻合。”
“你陷害好人!陷害良民百姓。”缪宝贵说。
“我看你末日来临!已到报应之时了。你自己把‘宝贵’的头砍了,说成玉贝,把牢字的头戴在姓上,‘宝富’也是一样地砍了头了,说成玉福。你这个林宙宗也来个先戴牢帽后斩首。这是我测算出来的,你们敢说个不字吗?”宝钗进一步说。
宝钗以上的分析有板有眼,判断合乎逻辑,很有说服力,旁听者无不称奇。缪宝富他们也感惊讶,但还百般抵赖。这时她又来一招,说:“我正要找你们,你可记得二十二年前贾府栊翠庵吗?”
吓得魂不附体的缪宝贵说:“我,我不记得。”
“二十二年前,你们三人与当时荣国府的贾环、王仁、贾芸相勾结,也是越墙而入,用迷香熏昏妙玉。”说到这里,宝钗不禁泪涌地叹息,“‘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这样高洁可敬的人,被你们给糟蹋了,此案一直挂在胸头。恶有恶报,妙姑二十二年的沉冤,终于得破了。”
“冤枉!冤枉呀!我与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何要栽赃于我?”缪宝贵口硬心虚地呼。
“我与你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妙玉是我的姐妹,她遭此劫难,哪有不伸之理?你说冤枉?大家请看,他脖子上戴的玉佩是妙玉的心爱之物,这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可惜你不识货,不需看我也记得,里处写着‘金山玉海’四字。不信众人拿去瞧瞧。”
“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如此公堂怎允许这样的村野农妇胡扯、血口喷人、陷害好人?请求青天大老爷将她轰出堂去。”缪宝贵强作镇定,以攻为守。
“威武……”堂中衙役齐呼。贾桂连击震堂木,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她是本县的生身之母,是万众敬仰之贤士,你等如此歹恶之人竟蔑视本县,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在事实面前,三个大盗终于低头认罪,妙玉的沉冤也得以告破。宝钗在吴江识破了一起重大人命案,还连环破了二十二年前的沉案,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很快在百姓中传为包公再世、观音下凡。
宝钗这次来吴江,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去湖岸村拜公婆的。于是,她与儿子道别:自己要与雪雁到杭州去一趟。随后就离开了吴江县衙门。
金玉早已做了安排,说他俩已经在外面举行过婚礼,所以吴太夫妇知道儿子带来了媳妇,高兴得了不得,脸上愁云荡然无存,喜上眉梢地忙这忙那。吴太赶紧请来工匠,把陈旧的房屋修饰一新,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整然有条,还从南浔买来工艺考究的紫檀木床等家具,从街市上购来各类用品和食品等。
下午,一条普通的客船扬帆撑篙,缓缓地向湖岸村驶来,在石砌的码头上停靠。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牵过跳板上得岸来。
此时,邻里及亲朋好友前来迎候,同时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宝钗的品貌和气质像朝曦煦风撼动了在场的人们,个个“啧啧”地不绝于耳。
新媳妇进门后,金氏婆婆把早已泡好的高丽参茶递送过来。宝钗接杯后,随手将它交给雪雁,再从雪雁手中拿来红色呢绒小地毯,“刷”地铺在地上,“啪”的一响,双膝跪地,向金氏行了个三叩首礼,说:“母亲好!祝母亲健康长寿,长生不老!”婆婆乐呵呵地携着宝钗的手,说:“快起来!快起来!”
宝钗起来后,再走到公公跟前,同样行了大礼。此时吴太夫妇,喜悦心情难以言喻。
宝钗拜过公婆后,呈上孝敬的见面礼——高丽参两盒,补药酒两坛,燕窝和银耳各两包,还有衣料裤片等。她说:“因路上不便,媳妇带了少量东西,只是略表心意!”
“你人来就高兴了!何必破费!”金氏乐呵呵地说。
“母亲贵体倒挺健朗的,父亲也还不错,很有精神。”宝钗恭维道。
“自从你父亲听到金玉娶了媳妇后,他身体好多了。”金氏欣愉地说。
“只怨媳妇拜见来迟,请父母多多原谅!”宝钗真情致歉。
“我们知道你们事体繁忙,从百忙中来看我们,是尽到孝心了!”金氏激动难抑。
“这是媳妇应该的。”宝钗诚挚地说。
因说已办过喜筵,在家里就不再举行了,晚宴只设二桌酒席,请少数要好的亲朋邻里作陪。雪雁作为伴娘,兴高采烈地陪着新媳妇,东把杯西敬酒,行酒令吟赞歌。
房子虽然是陈旧的农舍,由于经过修缮和装饰,室内却熠熠生辉,尤其是家具簇新、齐全,摆设合理、妥帖,宝钗感到别样的舒心、欣慰,觉得虽然没有二十多年前那次与宝玉成婚时的奢华,但心中着实比那时愉悦温馨数倍。她再次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
在皇商家长大、从大观园走出的薛宝钗,从繁华的京城来到乡村僻壤,从太太变成农家媳妇,丝毫没有惋惜,反而感觉一切新鲜。她领略到大自然清幽秀丽的风光,呼吸到乡野泥土的芳香,见识了热情好客和朴实无华的乡亲,体验着普通百姓生活的乐趣。
这时,金玉娶来好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看新娘的人接踵而来。其中有位女眷见到宝钗感激涕零。原来是前几天在吴江县做被告的施正通妻子盛秀娟,也是金玉前妻盛秀秀的姐姐。她前天随夫被押到吴江县堂,险遭不白之冤,幸好宝钗明察秋毫,明辨是非,还其清白。今天偶然遇见恩人,她双膝跪地、俯身就拜,说:“活菩萨,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永生难忘!只是无以报答!”
“姐姐!请起请起!我是金玉之妻、吴门之媳,应以姐妹相称。”宝钗以礼相待。
据此看来,宝钗顾虑,万一这一消息传到吴江县衙儿子的耳朵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决定提前起程往杭州。她恭敬地对公婆道:“请父母亲大人见谅,媳妇我要与雪雁去杭州走一趟,就想明天动身,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二老!”
“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金氏说。
“这次就不必了,下次将专门陪父母亲到杭州一游。”宝钗说。
“要带些什么吗?”金氏问。
“不用了,杭州卖的东西多着呢!”宝钗说。
“要么我给你们带点粽子和煮蛋去,可以路上吃吃。”说后,金氏连忙动手包粽子、煮茶叶蛋,足足忙了一夜。
第二天,婆媳俩依依难舍地挥手告别。一行三人向杭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