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杨苏渝的爸爸也来了。
这男人可是个老绿茶，杨苏渝就是深得他的真传。
一进门看到蒋伯谦和杨苏渝，他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小伙子怎么没见过？闺女这不会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吧？」
杨旭升面露欣赏地打量了一下蒋伯谦，然后抬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挺不错的，好好对我闺女。」
而兰秀梅早在杨旭升进门的时候就贴了上去，现下正应和着杨旭升说的话。
我站在厨房中看着这一切，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他们这是有多看不惯我过得好。
饭桌上，气氛依旧尴尬。
杨苏渝和蒋伯谦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而我则默默坐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变得不起眼。
兰秀梅偶尔会投来不满的目光，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忙着夸赞杨苏渝和蒋伯谦。
我看着杨旭升那张看似和蔼，却隐藏着算计的脸，心里明白今晚的饭局绝对不会平静。
他总是用一些看似不经意的话挑起争端，让局面变得对他有利。
「你俩真是天生一对，看着这气色，健康得很呢！」
杨旭升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过厨房，企图看到我的失态。
我心中冷笑，接过爸爸手中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餐桌。
「是啊，健康很重要的。」
蒋伯谦的脸色其实在杨旭升说到健康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好了，现下再听我提起，更是面色凝重。
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而杨旭升看氛围不对，竟然大智若愚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了我家的房子。
当年我爸年轻的时候是有点经商头脑的，下海转了一圈之后就成了万元户。
再之后投资了一些企业，也算是挣了些大钱，就在老家盖了新的二层小洋楼。
杨旭升说的就是这件事。
「自从你家盖了这房子之后，我家的花就再也没新鲜过。」
「就连苏渝也成天往你家跑，真是难为我这个单亲爸爸喽。」
言外之意是，我家的房子挡了他家的光。
可这房子是东西向的，又怎么会挡他家的光。
他这茶言茶语兰秀梅看不出来，偏生还要向着他说话。
「当初我就说不要建二层，这二层一点用都没有，每天还要爬上爬下。」
「现在好了吧，还挡人家的光。」
「你真是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
兰秀梅一边数落着爸爸，一边又讨好着杨旭升，说要给他家也建一栋小洋楼。
转头看着一旁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爸爸，我放下了筷子。
看着碗被端走的那一刻，兰秀梅不说话了。
「你做什么！」
杨苏渝尖叫一声，护住了她的碗和面前的鸡腿。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脑袋上，然后抢过了鸡腿。
「话那么多，嚼舌根子就嚼饱了，还吃什么饭。」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我的举动镇住，包括爸爸。
将餐桌撤的一粒米都不剩后，我拉走了爸爸。


砸完之后，一肚子怨气全都释放了出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杨苏渝哭着跑了，兰秀梅气得用手点我，但却怕我发疯不敢说什么，于是把气全都撒在了爸爸身上。
我将棒球棍一扔，拉着爸爸就摔门而去。
这些年来兰秀梅吃我爸的住我爸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她这么对我爸。
微微发暗的天扬起微风，我拉着我爸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爸爸看起来满面愁容，皱着眉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
「本来想着别破坏你和你妈的感情，但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
「其实，你妈和我之间的问题，远比你看到的更为复杂。」
小的时候，杨旭升就总是来我家蹭吃蹭喝。
那时候总以为，爸爸讨厌杨旭升的理由和我是一样的，但没想到，居然另有原因。
爸爸和杨旭升其实算得上是发小。
但杨旭升性子软和，算得上是有些怯懦，所以好几次爸爸下海叫他，他都没跟。
又见不得爸爸挣钱，因为长得有些姿色，又是一副小白脸样，所以就抢了家里介绍给爸爸的老婆，也就是兰秀梅。
当时消息闭塞，等爸爸回家后，发现一直没结婚的杨旭升居然有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杨苏渝。
「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想要和她离婚时，却意外发现她又怀孕了。」
所以爸爸就因为我，忍气吞声的和兰秀梅过了几十年。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心中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家庭和谐只需要我稍微忍耐和努力，却没想到爸爸也背负着这么多。
但看爸爸的态度来说，他似乎是想继续为了我委曲求全。
不可否认的是，在之前的二十几年里，爸爸确实把我保护的很好。
除了兰秀梅偶尔的偏心之外，我没有遇到过任何其他的挫折。
但我已经长大了，也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那么就再没理由让爸爸为了我去忍受这些。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向爸爸提出：
「爸，你和她离婚吧。」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风似乎都静止了。
我转头看向爸爸，发现这些年他长了不少白头发，明明只有五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沧桑了不少。
半晌，爸爸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闺女长大了，知道关心爸爸了。」
「但这事我得再考虑考虑。」
我知道，爸爸其实是不太想离婚的。
以前年轻的时候是为了我，现在老了，又因为生活。
毕竟在一起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十年，也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
「这确实是个很困难的决定。」
看着远处亮起的灯光，我轻轻地说着：
「爸，我只希望你知道，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不知不觉间和爸爸走出去了很远，所以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看到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兰秀梅会不会是在担心我们。
可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就知道，是我多虑了。
再转头去看爸爸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在我离开上大学的这四年里，家里曾经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多到爸爸不用进屋，就能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
开锁后，我猛得打开门，竟然看见客厅中两个中年男女在沙发上乱搞。
杨旭升的手已经伸进了兰秀梅的高开叉旗袍中，头埋在她的胸口上陶醉。
见我杵在这，两人才收敛了一些。
兰秀梅清了清嗓子，埋怨地看着我：
「不是出去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没良心，不知道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会害怕吗？」
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蹦出了几百个想法，最后锁定在了一条上。
杨苏渝呢？
按理来说我和爸爸出去之后，她不可能消停的自己在家待着。
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蒋伯谦去陪杨苏渝了。
偏偏兰秀梅还理直气壮的说，人家杨苏渝一个人在家也会害怕，让蒋伯谦陪陪她怎么了。
我跟我爸一大一小，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杨旭升慢吞吞的穿衣服。
侧头看见被气到发抖的爸爸，我顺手拎起扫帚就砸向了杨旭升。
杨旭升一边骂一边跑，最后拽着条快掉的裤子跑出了家门。
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我怒骂了一句：
「你们这一家子还真是专出小三！」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只剩下了我们一家三口。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说要我先进屋呆一会。
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其实我心里也是期待他会和兰秀梅提离婚的。
应了一声之后，我就自己回了房间。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我只有在屋内不断的踱步来减缓心中的焦虑。
看着散落一地的杨苏渝留下来的垃圾，我烦躁的踢了一脚。
粉色的兔子玩偶从房间的这头一直飞到了那头，最后直直的落进了我爸怀里。
爸爸捏了捏兔子长长的耳朵，然后将它扔到了床上，最后走到我跟前，一言不发的抱住了我。
我沉默地回抱住爸爸，他宽厚的肩膀将屋外兰秀梅的吵闹哭嚎声隔绝在外。


本来是想拉着爸爸去我自己的房间说几句话，但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一片粉。
但在我上大学离开之前，我房间的主色调是绿色的。
转身就看到姗姗来迟的杨苏渝靠在楼道里笑得得意。
「怎么了，妹妹不喜欢吗？」
我盯着她，从短暂的气到失语中缓了过来，然后扬起嘴角。
小的时候她就一直追着兰秀梅想要我这间卧室，但因为我始终不肯让，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得逞。
而终于在我出去上大学的这四年里，鸠占鹊巢登堂入室。
看来我离开的这些年，爸爸也没少受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杨苏渝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
小到只剩一个的鸡蛋，大到只和我玩的朋友，她都要抢。
没事这和我比，那和我比，说凭什么妹妹有的她没有。
我记得清楚，十岁那年我跟兰秀梅还有一丝亲情尚在。
她过生日，我和杨苏渝一人送了她一幅画。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抢在我面前举着她自己自己的画问兰秀梅。
她说：「我画的是不是不好。」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
兰秀梅听完之后立马心疼的安慰她说她画的很好。
然后杨苏渝下一句就是：「那我和妹妹你喜欢谁的？」
当时我妈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气得快要疯掉，把画扔到兰秀梅怀里转身哭着跑了。
而现在，她抢走了我的卧室。
其实这什么四年没住过的卧室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她嚣张的态度。
看着她得意的嘴脸，我走到她面前朝楼下看了看。
楼下已经不见了蒋伯谦的身影，估计是实在心虚，所以跑了。
「作为一个和你斗了十几年的对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离蒋伯谦远点。」
但杨苏渝似乎是认为我在吃醋威胁她，对于我的这句提醒视若无睹。
端着一杯兰秀梅给她温的牛奶挤过我，走进了我的卧室。
「一个失败者，怎么好意思来威胁我。」
看着杨苏渝洋洋得意的神情，上一秒还在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下一秒就一脚踹开了快要关上的房门。
然后在杨苏渝震惊的目光下，绰起了放在角落里的棒球棍。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我将房间里属于杨苏渝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碎。
在杨苏渝的抽泣声和兰秀梅的叫喊声中，爸爸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邻居一家都是绿茶，把我妈骗得五迷三道。
小时候邻家姐姐抢我爸给我煮的鸡蛋，我妈说让我懂事。
长大了邻家姐姐抢我男朋友，我妈还让我懂事。
懂事好，懂事妙。
那我就把这个有传染病的男朋友让给她好了。
上个月我第一次带蒋伯谦回家的时候，杨苏渝就盯上他了。
所以今天再一次回来后，刚进门，就被杨苏渝装作熟稔地隔开了我和蒋伯谦。
「伯谦你怎么现在才来啊，这几天我可想你了。」
杨苏渝一边念叨着，一边拉着蒋伯谦朝屋内走。
而蒋伯谦丝毫没有抗拒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粘到了她身上。
我妈穿着叉快要开到大腿根儿的旗袍，一扭一晃地从屋里走出来。
先是欣慰地看了一眼“腻歪”在一起的杨苏渝和蒋伯谦，才施舍般的将目光移向了我。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伸手拿走了我拎着的一些礼品。
东西都是蒋伯谦买的，她看起来挺满意的。
「还是伯谦有心，你这个白眼狼啊，真是白养活了。」
将那些东西搜刮了一圈之后，见我还杵在门口盯着蒋伯谦和杨苏渝的方向，像战斗状态的大鹅一样，梗着脖子就朝我走了过来。
「你看看你姐姐，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
「别觉得是你姐姐抢了你男人，也别认为你男人没有定性，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兰秀梅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一边用眼神示意我注意杨苏渝的优雅举止，她从来不喜欢我这个亲生女儿。
我站在原地忍着恨意咬了咬嘴唇，压下那一丝被裹挟的委屈。
但就算我不说话，她也能挑出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姐姐比你懂事多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反而是一直在厨房忙活的爸爸注意到了我的情绪，解下围裙走到我身边。
「兰秀梅你别太过分，知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面对爸爸的怒意，兰秀梅反倒是面带着些不屑的反驳道：
「你自己带着的劣根遗传给了她，怎么还反过来怪我？」
眼见着爸爸气得就要语无伦次，我抬手拉住了他，然后冲他摇了摇头。
兰秀梅以为这是我妥协的信号，得意的昂着头走了。
再反过头来看爸爸，他五十多岁的男人低垂着头眼圈通红。
我拉住爸爸的手告诉他再忍忍，因为他们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其实在来家里的路上，我就偶然瞥见了蒋伯谦手机上的消息。
然后趁着他去服务区上厕所的时间，我看见了那张体检报告，上边写着乙肝阳性。
本来我们是打算结婚的，这次体检也算是婚前体检。
一路上，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现在看来，他有传染病这件事，并没有打算告诉我。
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