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徐北游端木玉的武侠仙侠小说《那年那蝉那把剑徐北游端木玉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默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徐北游和知云两人进了房间之后,知云立刻化身为受惊小兔,双臂抱胸,就连身上的袍子也不曾脱下来。徐北游可以在几个世家子弟面前侃侃而谈,但不代表着他在女人面前就能游刃有余,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雏儿,没有半点经验可言。而且见到知云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份说不清自尊还是自卑的微妙心理作祟,原本的一点旖旎心思早已消散大半,他关上门后,摘下背后的天岚剑,径直坐到桌子边,从茶壶中倒了点水在桌面上,然后用食指蘸着水开始写写画画。知云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见徐北游并不理睬自己,便放下了防备,慢慢地脱下那件很大程度上消弭了性别的宽大袍子和遮挡住面容的头巾,小声问道:“你生气啦?”徐北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知云双手下意识地捏住自己...
徐北游可以在几个世家子弟面前侃侃而谈,但不代表着他在女人面前就能游刃有余,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雏儿,没有半点经验可言。而且见到知云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份说不清自尊还是自卑的微妙心理作祟,原本的一点旖旎心思早已消散大半,他关上门后,摘下背后的天岚剑,径直坐到桌子边,从茶壶中倒了点水在桌面上,然后用食指蘸着水开始写写画画。
知云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见徐北游并不理睬自己,便放下了防备,慢慢地脱下那件很大程度上消弭了性别的宽大袍子和遮挡住面容的头巾,小声问道:“你生气啦?”
徐北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知云双手下意识地捏住自己的衣角,有些忐忑。
不知怎的,徐北游忽然想起了那个骑着飒露紫的女子,若是此情此景,只是换成那个雍容大气的女子,恐怕手足无措的就要变成自己了吧。
徐北游又是摇了摇头,散去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这几日师父为他详解了剑四,按照师父的说法,剑三十六其实是一套循序渐进的完整法决,剑一到剑七,可以归为剑术范畴,只要可以握剑便能修习,剑八到剑十三,则已经涉及到剑气范畴,必须自身境界达到三品以上,有足够的修为支撑才可以修习,而剑十四到剑十九,由剑气转为剑意,必须一品境界才能触及,至于剑二十到剑三十六,则是完完全全的剑道范畴,非是仙人境界不足以体味其中诸般玄妙。
所在在抵达三品境界之前,徐北游的首要任务便是将剑一到剑七熟记于心,不求能够融会贯通,死记硬背即可,待到日后修为渐深,自然会懂其中奥妙。
天色渐暗,徐北游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之中,不断倒水在桌面上,然后再以简单线条勾勒剑招,竟是忘了屋中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一旁的知云越发不安起来,数次欲言又止,不过事到临头,还是又退缩回去。其实她也是个没接触过外面世界的小姑娘,与那位可以洞悉人心的女子相比,她胆小、怯懦,更不懂得揣测人心,所以徐北游不理她,她便很单纯地以为徐北游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还是想要跟徐北游道歉,只是想让他不要不理她。
当初那名骑乘飒露紫的女子欲言又止,缘由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因为她从未给别人道歉。
现在知云欲言又止,缘由也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但却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的光景,天色渐暗,知云悄悄地掌了灯,一壶水被徐北游全部倒尽,等到他再伸手去提茶壶时,发现茶壶已经空空如也,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徐北游才恍然想起屋里还有个知云。
恰好此时知云也朝徐北游望来,柔柔弱弱。
若是换成一个花丛老手在此,一眼就能瞧透小道姑的心思。若是为人正派的,温言安慰几句便是。龌龊下作的,打蛇随棍,这个不懂怎么拒绝别人的小道姑恐怕就要含着眼泪被牲口给糟蹋了。可惜徐北游既算不上君子,也算不上牲口,只是一个刚刚走出丹霞寨的土包子,对于男女情事处于似懂非懂的境界,在这一点上,他与小道姑算是棋逢对手。
徐北游问道:“饿了吗?”
“不饿。”知云小声说道,脸上却是有了几分欢喜雀跃神色。
就在徐北游有点搞不懂“不饿”和“高兴”有什么必然关联的时候,窗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蹄声。
出于近乎本能的警惕,徐北游立刻吹灭了桌子上那盏油灯,然后下意识地拉住知云的小手,两人紧贴在窗户一侧的墙壁上,徐北游轻轻将窗户掀起一道缝隙,透过这道缝隙朝外望去。
只见外面的街道上有一列近百人的披甲骑兵正策马而过,为首的是一名锦袍公子,能在陇南有这么大气派的公子,尤其是可以动用甲士的,也就只有那位掌有三千边军的统领大人的独子,张士弘。入城之前,老人就已经将不可轻易招惹的几个名字告诉了徐北游,其中就有张士弘的名字。这倒不是说老人如何惧怕这位将门子弟,只是不想平白招惹麻烦上身,再生事端。
这位在地方上算是首屈一指的公子哥,面容算不上俊朗,身上没有整日厮混于妇人之间的脂粉气,反倒是带着一股子冷酷的铁血味道,这样的气质绝不是打杀几个仆役侍女就能锻炼出来的,必须是在沙场上亲手杀过人才成,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在张士弘身边还有两名身着黑色锦袍的人物,这让徐北游的心头一惊。
暗卫!
徐北游下意识地就想要躲藏,不过万幸的是,躲在街道两旁的房屋中偷瞧街上情景的人绝不止徐北游一个,所以他也没引起那两名暗卫的注意,浩浩荡荡百余骑带着不可一世的跋扈气焰嚣张而过,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烟尘。
暗卫,这是个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它并不是本朝首创,而是源自于前朝大郑,是大郑太祖皇帝的近臣萧霖一手创建,主要职能为巡查缉捕,侦测军情,策反敌将,其首领为正一品暗卫大都督,与其他四位大都督并称为五大都督,值得一提的是,萧霖正是本朝太祖皇帝萧煜的先祖,在萧煜受禅登基之后,被追谥为景皇帝。
也正因为暗卫是由萧霖创建的缘故,终郑一朝,萧家与暗卫始终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甚至从萧煜起兵逐鹿天下到他登基称帝,暗卫都堪称是功不可没。所以这天下由大郑变为大齐之后,暗卫府非但没有被废黜,反而是更上一层楼,权柄更为彪炳,甚至可以先斩后奏,世人无法想象,数位宗室贵胄,甚至开国功臣,就是死在暗卫手中,足见皇室萧家对于自己一手建立并扶持的暗卫是如何信赖。又因为近些年来道门势大的缘故,为了抗衡道门麾下的镇魔殿,暗卫再次扩张,故而暗卫府白虎堂的三位掌权都督被人视作内阁和大都督府之外的第三中枢,可以比之前朝的司礼监。
得罪了这么一个恐怖所在,徐北游说自己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但是害怕又能怎么样?徐北游可不觉得自己向暗卫主动认个错,这群凶神恶煞的冷血恶魔就会放过自己。
说到底,从徐北游走进崇龙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要与暗卫不死不休。
此时,徐北游房间的隔壁,也就是老者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
因为在铁骑入城不久之后,又有一人闲庭信步地走入了这座关隘城内。
一身锦绣白衣飘然若仙,风姿卓越。目若寒星,面如冠玉,眉宇间有五分勃勃英气,又有五分妖冶妩媚,没有任何束缚的乌黑长发如瀑一般披散下来,一直垂落腰间。
绝世独立不似凡俗人物,倒像是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谪仙人。
若真有倾国之人,不过如此。
背负剑匣的老人站在此人对面,轻声道:“尘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秽,独观世音集二者于一身,男身女相,欢喜无量。”
承平二十年,六月三十。
刚刚正午时分,天色却是阴沉得吓人,正如此时西北暗卫府中的气氛一般,格外凝重,几乎要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其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前几天的那场崇龙观事件。
一名正四品的主官巡察使,一名从四品的副官都尉,五名从帝都抽调来的内侍卫,另有精锐暗卫四十三人,普通暗卫一百二十八人,尽数战死。这样的损失已经多少年未曾发生过了?暗卫府虽然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但那是要加上各种线人的,在这一点上暗卫府比不了动辄上万人的军队,军队对于几百人的死伤可以不放在心上,暗卫府却恰恰相反,这种程度死伤几乎已经是伤筋动骨。
作为西北暗卫府的真正话事人,陆沉坐在正厅的主座上,在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西北暗卫府的诸位高官,这些平日里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此时却是正襟危坐,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这位以性情阴沉而著称的代都督佥事迁怒,受到无妄之灾。
整个厅内针落有声。
陆沉环顾厅内众人,声音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静,缓缓开口道:“前几天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本来是一场筹备已久的谋划,却不想最后出来个搅局之人,让我们死了整整一百七十八人。西北暗卫府正式在编人员才不过一千五百余人,这还要分散到陕州、西凉州、西河州等数个大州的各司之中,一个暗卫司也就三百余人,一下子死了三分有二,整个中都暗卫司几乎要被灭门了。”
话音落时,刚好一声惊雷骤起,将昏暗的大厅照亮,同时也照亮了暗卫府众人的阴沉脸色。
一场倾盆大雨在这个夏末时节骤然而至。
黄豆大小的雨滴敲击在屋檐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转瞬间便汇聚成一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
厅内众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大雨无动于衷,哪怕是扶刀披甲守在厅外的暗卫甲士同样也是如此,任凭雨点敲在甲胄上,声声激烈。
陆沉眯起眼,透过大开的厅门望向外面的雨幕,继续说道:“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没有不死人的世道,遇上了高人我们认栽便是,关键是事后清点尸首,还少了一个名为知云的道门小丫头。”
陆沉从座椅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冷然道:“事到如今,原本计划在三天之内煽动百姓火烧崇龙观已经不太可能实现,而且死了这么多人的事情又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此事动静太大,过不了多久镇魔殿就会有所察觉,若是再让镇魔殿的人找到这个小丫头,白虎堂诸位上官的手段如何,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定会将我们西北暗卫府视作弃子,以我等项上人头来平息道门怒火。”
厅内所有的人都感到一股彻骨寒意。
陆沉此言绝不是恫吓之言,世人皆知暗卫冷酷无情,却不知暗卫不但对外人冷酷,对自己人同样是毫不留情,随着三位都督的争斗加剧,历年来死于内斗的暗卫比比皆是。西北暗卫府从来都是傅都督的势力范围,若是此事事发,另外两位都督绝对不吝于落井下石,再踩上一脚。
陆沉寒声道:“废话不再多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各司把人手都撒下去,严守各处进出西北门户,只准进不准出,哪怕是将西北翻个底朝天,也务必要找到知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有暗卫高官全部起身,拱手沉声道:“诺!”
中都是大雨倾盆,西凉州这边却是小雨淅沥。
经过数日时间,徐北游一行人已经来到位于西凉州东南边境的陇南之地,这儿东接陕州,南通蜀州,扼凉、陕、蜀三州要冲,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凉陕锁钥,巴蜀咽喉”之称,故而此地设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边军守卫,由一名从三品的统领镇守。
不要觉得三品官员很小,对于一州百姓来说,这就是天一样的大人物,掌管一州政务的布政使不过是从二品,一名正三品的暗卫都督佥事便可让整个西北天翻地覆,这些三品四品的封疆大吏在地方上就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有经营数十年者,根深蒂固,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就算帝都里的一二品大员也未必有这样的威风。
老人带着徐北游和知云,沐着微微细雨,走进了这座镇守陇南的关隘。因为西凉州和陕州可以直通草原的缘故,这里来往的客商和马贩子极多,故而也让这座关隘日渐繁华,竟是有了中等城池的规模,而这儿又是个三不管的地带,基本上就只有那位手握三千兵马的统领大人说了算,在这儿,他的话就是王法。
不过这位统领大人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毕竟敢做草原生意的,哪个背后没有官家人物站着?尤其是那群马贩子,大多都有军方大佬的背景,而且还得和草原那边的台吉们有实打实的关系,若是没有这两样关系就想做贩马生意,恐怕连草原都走不到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那位统领大人一般也不去招惹这些人物,只要过路的抽成银子给够,那么双方都会相安无事。
三人刚刚进城,就看到一群神态彪悍的骑手策马前行,腰间毫不掩饰地挂着腰刀,马背上更是有朝廷明令禁止的弯弓箭矢。
知云在入城前就被老人嘱咐过,披了件遮挡风沙的大袍子,脸上更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这些人对于徐北游等三人也没有太过留意,直接呼啸而过。
待到那群人走远之后,老人平淡道:“这些人是贩马的,多是西北刀客出身,实力很是不俗,大约有六七品左右,看到那些弓没有?最差的也是二石弓,一石便是一百二十斤,其臂力堪比边军正兵营中的甲士。至于这些人的品行么,与草原上的马贼相比,即是一字之差,也是一步之差。”
徐北游的脸色有些凝重,他如今的实力就是五品左右,与这些马贩子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
接下来,老人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来到闹市中的一家老字号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老人望着满脸不解的两个年轻男女,平静道:“这里晚上不太平,为师独自一间,你们两个一间,互相有个照应。”
说罢,老人径自而去,丝毫不管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徐北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刚才隐约感觉到师父似乎笑了一下,笑意很是玩味。
老人来到自己的房间,原本平静如水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轻声笑道:“小子,为师给你铺好了路,就看你悟性如何了。”
若是徐北游刚才听到了女子的轻声自语,他一定会惊讶于这些剑招竟然还有一串文绉绉的称呼,事实上他只知道这三剑分别名为剑一、剑二和剑三,至于什么纵九死不悔、处方圆不动和覆天网不漏,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此刻徐北游最在意的还是端木玉许诺的银子,刚才他足足斩杀了十二名阴兵,按照端木玉的承诺便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天大的巨款,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徐北游纵然有天大志向,也得先吃饱饭才能再去谈及其他。
古战场虽然诡异,但阴兵却不算多,毕竟大部分尸体当年就已经被袍泽带走,只是有少部分尸体还遗留在这里,解决掉了这波阴兵,众人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接过端木玉的银票之后,徐北游将长剑重新归入鞘中,独自一人走到一旁,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双眼轻轻喘息着,一气之下斩掉十二名阴兵,对他来说负担还是太重,如果不是有天岚之利,他在杀掉第六名阴兵时就会力竭,而在这等凶险之地,力竭也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徐北游重新睁开眼睛,呼吸开始趋于平稳,不过握剑的右手还是轻轻颤抖,看来连续出剑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短时间内是无法像刚才那样大展神威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的银票,嘴角扯出一个轻微的上扬弧度。
这一切都落在不远处的女子眼中,她走到徐北游身旁,轻声问道:“用自己的命去换这点银子,值得吗?”
徐北游收敛了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脸上表情归于平静,既没有骤得横财的欣喜,也没有面对这些世家子弟的自卑,只是摇了摇头,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回答道:“有两点原因,第一,没有把握我不会贸然出手。第二,富贵险中求,这些银子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就是一场难得的富贵,所以值得。”
女子沉默片刻,轻轻叹息道:“这种富贵终究是便宜了点。”
徐北游笑道:“这就像人一样,我一直都认为,人无贵贱之分这句话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屁话,其实不管在哪里,人都有贵贱之分,所以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才会拼命地往上爬,希翼从一个贱人变为一个贵人。贵人?”女子低低自语了一声,“终究还是人。”
徐北游面无表情,同样低声道:“可对贵人而言,把自己当人看,容易。把别人当人看,难。”
他是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却知道人情世事,本地的看不起外来的,年长的看不起年小的,帝都的看不起地方的,江都的看不起中都的,本都是平头百姓,都是大哥不笑二哥的小人物,仍要强分三六九等,仍想着要高出别人一头,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本来就踩在百姓头顶上的高门世家?
百姓与世家,其实是两个世界,其中的距离不可以道里计。
不知何时,雾气忽然浓重起来。
在雾气深处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悄然蔓延。
金戈马嘶。
瞬间吸引了一行人的所有注意力。
片刻后,先是一骑跃出了黑雾,然后十骑、百骑、千骑、万骑,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后,一支浩大骑兵冲出了黑雾,出现在这片古战场上。
这些骑军都是身披玄色甲胄,座下清一色的黑马黑鞍,如同一支自幽冥而来的鬼军。
另一边,同样是一支肃杀骑军,所不同的是这支骑军皆是身披银甲,座下是清一色的白马白鞍,与先前的黑色骑军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这一幕上。
徐北游终于知道这帮世家子弟为什么非要亲自来这儿看一看了。
这样的景象,真的很壮观,若是不能亲自看上一眼,的确是终生遗憾。
端木玉嘴唇微动,喃语道:“这便是当年的东北西北两大骑军大战。”
两支骑军并没有立刻开始冲锋,而是有了短暂的对峙,然后各有一骑出阵,似乎在交谈什么。不过古战场只保存了当年的影像,却没保存声音,这两人具体在交谈什么,也就无从得知。
女子嘴唇微动,对身旁的徐北游解释道:“这就是那两位大都督。”
徐北游哦了一声,神情平静。
大都督,对于他这种升斗小民来说,实在太远太远了,就像天上白云,可望不可即。
那两人的交谈没有持续很久,似乎是不欢而散,两人各自返回军阵之后,两支骑兵开始正面冲锋。
这是让徐北游永生难忘的一幕。
骑兵铺满大地,冲锋之势如同一线大潮。
此时虽然静默无声,但徐北游的耳旁却仿佛已经响起了如滚滚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大地在马蹄踩踏下震颤不止,烟尘弥漫。
两线骑兵大潮以滚雷之势迎面推进。
在片刻后,两支骑兵轰然对撞在一起,入骨入肉三分。
一众观战之人均是脸色发白,心神摇晃。
如此威势,几乎便是人力极致。
个人处于其中,就真的好似一叶浮萍,渺小无比。
两军互相绞杀,无时不刻都有人身死坠马。
这一战,堪称惨烈。
即便没有那些喊杀声、马蹄声、嘶鸣声、濒死的呻吟声,刀枪刺入体内的沉闷声,战场的残酷仍旧是大大震撼了这一行人。
哪怕是出身将门的李氏三兄弟,也是如此。
女子喃喃念道:“简文三年,査莽率东北军攻陷陕州,继而牧人起亲率大军进逼西河州,连破大小寨堡三十六座,兵临中都城下,值此危难之际,大都督徐林临危受命,率西北军于丹霞寨与东北军大战,胜之,解中都之围,査莽、牧人起仅率两万残军狼狈而逃。”
随着女子的自语,战场上的形势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银甲骑军显露出溃败之势,而玄甲骑军却大有要将银甲骑军尽数吃掉的鲸吞之势。
就在此时,从银甲骑军中分出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骑军,以视死如归的决然姿态,开始向玄甲骑军发起冲锋。
重骑军。
这是人马俱披甲的重骑军,虽然仅仅只有三千骑,但在冲锋时却堪比三万轻骑,那种汇聚在一起的巨大冲击力,竟是瞬间撕裂了玄甲骑军的阵线,一路摧枯拉朽,横冲直撞。
这是一副可歌可泣的悲壮画面。
重骑虽然无敌,但无奈人力有时而穷,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也只能是含恨沙场。
女子一指那名重骑将领,对徐北游轻声道:“那人叫徐戥。”
此时的徐戥满身鲜血,视死如归,面对西北大军的冲锋,率领所剩不多的亲卫不退反进,迎面冲向漫无边际的骑军。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冲锋。
在沉闷惨烈的厮杀中,徐戥亲卫首先死尽,随后徐戥战死。
而东北大军也趁着这个短暂时机,脱离战场就此远去,渐渐消失在黑雾中。
大局已定,西北大军继续咬牙追杀。
两支骑军渐渐远去,古战场重新恢复了平静。
女子忽然问道:“徐北游,你知道刚才那支玄甲骑军现在在哪吗?”
徐北游看了眼这个有些特立独行的世家千金,她是一行人中唯一不视他为下等人的人,人既以诚待我,我自当以诚待人,所以他很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知道。”
女子似乎有些骄傲,稍稍抬头,从兜帽的阴影中露出一个秀美的下巴,以及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曲线,直到这一刻,女子才流露出几分身在俗世的烟火气。
她缓缓说道:“这支铁骑跟随太祖皇帝东进入关,先入东都,再入江都,一路南下,扫平域中,方有今日大齐之万里江山,如今朝堂之上,有半数王侯贵胄皆是出自此军之中。”
时至中午,徐北游和知云没有回客栈,而是在路边的小摊上各要了一碗棒棒面,店家还附送了一小碟油泼辣子,徐北游用筷子蘸了一点,入口火辣,是地道的陕州风味,让人食欲大开。他小时候就曾听先生多次提起过,陕州有两大名吃,一是油泼辣子,一是酸菜饺子,尤其是油泼辣子,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舌下生津。自古以来,真正可以下饭的美食从来不在皇帝的御膳房,而在这民间的小吃里。两碗棒棒面卖相不俗,味道也相当可以,就着红彤彤的地道油泼辣子,让这对小男女吃的好生舒坦。
也就是此时,有一行人来到了徐北游等人下榻的客栈,大约七八人,均是身着青色道袍,神态肃穆。为首一人看上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背后负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平日里最是自来熟的店小二竟是怯懦不敢上前招呼,没办法,掌柜的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前,将这几人迎入二楼靠窗的一处雅座,又亲自忙前忙后地上茶点菜,忙完这一通后,背后已然湿透。
不过这不是累的,也不是热的,而是吓的!掌柜的在这城里开客栈有十几年了,接触的三教九流不少,也听闻过许多半公开的秘闻,比如说人人闻风色变的暗卫,还有与暗卫相并列的镇魔殿。如今世道是道门一家独大,而道门弟子的身份高低,从服饰上就能看出一二,先不说那些寻常百姓根本辨认不过来的莲花冠、芙蓉冠、五岳冠和黄冠等头冠,只说这道袍颜色,掌教真人着深紫,首徒着浅紫,大真人、峰主、殿主着玄黑,真人、客卿、长老着素白,各地观主着赤红,嫡传弟子着深蓝,内门弟子着浅蓝,外门弟子着土黄,至于能着青色的,就只有道门中的“暗卫”,镇魔殿。
虽然比起“名满天下”的暗卫,镇魔殿的名声相对不显,人数上也远比不了暗卫,但对于有修为在身的修士来说,镇魔殿无疑是个比暗卫更恐怖的存在。因为镇魔殿自成立之初,就致力于镇压屠戮各类反对道宗的“邪魔外道”,以及道门内部的叛教之人,其位于道门主峰上的主殿内有一口镇魔井,其中镇压仙人修为的高人无数,甚至传说曾经还镇压了一名已经成就罗汉金身的佛门主持,可谓是凶名昭著。
道门按照祖庭山门内的七座山峰分为七脉弟子,分别由七位峰主统领,这些弟子出身各脉,但在学艺有成后都要进入各大殿阁任职,如传法殿、慎刑殿、道藏殿、药师殿等等,足有十余殿。镇魔殿能在这诸多殿阁中脱颖而出,位列第一,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每一任镇魔殿殿主都是修为通天之人,一般仅次于掌教真人,手中权柄极重,有些时候道门宁愿此位空悬也不会轻授,但凡能坐上镇魔殿殿主之位的,无一不是一代枭雄。而镇魔殿执事道人也是从各脉弟子中精挑细选,或是带艺拜入道门的客卿充任其中,宁缺毋滥,所以满打满算,如今镇魔殿也不过三百六十余人,暗合周天之数,其中达到一品修为的有一百零八人,号称鬼仙三十六,一品七十二。
这名为首的青衣道人名叫叶罪,出身魏国豪阀叶家,虽然年纪不大,仅二十七岁,却已经在镇魔殿中任职超过十年,每每考评均是中上,如今凭借实实在在的一品修为和深厚资历,位列镇魔殿七十二名执事之一。
他原本是在西北各州搜寻剑宗余孽的踪迹,自从剑宗覆灭之后,这几乎就是镇魔殿每年必做的事情。时至如今,除了寥寥几名修为深不可测且踪迹诡异莫测的剑仙人物,再也找不出半个剑宗余孽,故而这件差事就变得流于表面,逐渐成了一件例行公事,甚至镇魔殿之人都将其视作游山玩水的美差,叶罪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传来那个惊人消息,崇龙观被人灭去满门,只剩下一个名为知云的女弟子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镇魔殿殿主已经亲自赶赴中都处理此事,叶罪身为镇魔殿的核心人物,深知敢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两方势力,一方便是近些年来越发觉得道门碍眼的朝廷,另外一方便是那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剑宗!说起来剑宗和道门本是同根同源,只不过在千年前因为一场剑道之争,剑宗祖师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叛出道门,创立剑宗,自此道门和剑宗便开始不死不休,直到一甲子之前,剑宗末代宗主上官仙尘受天诛而亡,剑宗轰然坍塌覆灭,道门与剑宗持续了近千年的争斗才以道门胜利而暂时落幕。
不过剑宗中的许多高手也纷纷趁乱脱逃,就此在世间蛰伏起来,若这次的事情是剑宗余孽所为,那么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清剿剑宗余孽的镇魔殿便是首当其冲,必然要被掌教真人问责。
故而这次镇魔殿殿主亲赴西北,同时又调集西北附近的所有镇魔殿执事及弟子,分作九路,全面调查此事,同时也寻找知云的行踪下落,必要时可以动用各地道门道观之力,而叶罪这一行人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叶罪丝毫没有权柄在握的意气风发,一举一动都是慎之又慎,不敢出丝毫纰漏。崇龙观之事,注定要牵一发而动全身,道门首先要明确凶手到底是谁,如此一来,那个失踪的女弟子知云便是重中之重,殿主已经明言,务必要将活着的知云安然带回都天峰,同时也要诸位执事严防暗卫,毕竟这些帝国爪牙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如今尚不明确,若是此事是他们所为,以暗卫的一贯作风,出手阻挠那是必然。
只是叶罪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所谓的剑宗余孽,所谓的暗卫,还有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小道姑知云,都在这座城中,而且近在咫尺之遥。
叶罪抬头看了眼四周,收回视线,轻声道:“按照殿内传来的消息,知云是崇龙观观主游尘真人收养的一名弃婴,因为游尘真人代徒收徒的缘故,所以知云算是徒孙辈,平日里跟随游尘真人修道,几乎没有离开过崇龙观,而且游尘真人将她也视如己出,在坐化前一个月,曾特地给传法殿传信,将知云的生辰履历和命灯全部迁入祖庭,打算在自己坐化之后让无依无靠的知云前往祖庭继续修道,所以知云得以在祖庭内留有一盏命灯,如今青叶真人等人的命灯皆已熄灭,而知云的命灯未灭,说明她仍旧存活于世上,从这里来看,知云应该没什么疑点,关键在于到底是谁把她带走了?若是幕后人有心而为,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一名看上去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眯起眼,平淡道:“把知云带走,而不是杀死灭口,说明带走知云之人并非是灭掉崇龙观之人,也就是说崇龙观之事中并非只有我们和凶手两家,还有一个藏于幕后的第三家插手。”
叶罪冷冷一笑,伸手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六个字。
道门,暗卫,剑宗。
刚好三家。
兴许是习惯了风沙如刀的塞外大漠,初到繁华之地,徐北游有些不知所措的恍然失神,所以在他走进中都的前三天,一直都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一直到第四天,他才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在中都立足的问题。然后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身无一技之长,想要混个营生很难,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从军。
不过徐北游自在惯了,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束手束脚的军伍是不愿去的,好在他身上还有三百两银子,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算太着急,找了间客栈暂且住下后,他决定先去中都城内的道观走一趟。
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道门出了大力气,所以太祖皇帝坐稳江山之后,道门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不但被封为国教,就连掌教真人也被封为国师,煊赫至极。一时间道门压过儒、释两教,成为三教之首,各地开始大肆兴建道观,百姓们也纷纷改信道祖。
小方寨和丹霞寨这样的穷苦地方是没有道观的,顶多是有几个游方道人,可中都不一样,位列天下四都之一,这里有西北最大、最好的道观,崇龙观。
徐北游勉强算是半个信徒,既然来了中都,万没有不去崇龙观看一看的道理。
崇龙观位于内城,这也是寻常百姓能走到的极致,再往上走便是连绵林立的权贵府邸,有甲士护卫,寻常人等不得入内。至于最高处的王府,更是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可望而不可即。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崇龙观那高高的院墙之外疾驶而过,车厢内有两人,均是身着黑色锦袍,所不同的是一人锦袍上绣有飞鱼,而另外一人虽然也是同样样式的锦袍,但却是少了飞鱼图样。
所谓飞鱼,其状为龙头、有翼、鱼尾,绣有飞鱼图样的公服一般被称作飞鱼服,按照大齐律制,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可穿戴飞鱼服。而且在大齐官场上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飞鱼服只有暗卫内部的高官才会穿戴,那么这两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对于世人来说,暗卫无疑是一个很恐怖的名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于这个名字无一不是畏之如虎,因为暗卫是皇帝意志的最直观体现,有侦缉天下之权责,虽然在名义上归属于大都督府统领,但实际上却是直属于皇帝,拥有诏狱,独立于刑部和大理寺之外,自成一体。
暗卫府既然号称侦缉天下,那么除去设在帝都的白虎堂之外,在各地还分别设有分府,分府设都督佥事一人,府下分州,一州之地设督察使,一郡之地设巡察使,一县之地设监察使,位于帝都的白虎堂中则有三位坐堂都督,总掌全局,被世人在私下里称作是暗卫府的三驾马车。
现在是开朝之初,没有乱授名器的乱象,除了那些王公侯伯,一品高官还是十分金贵的,除去当朝首辅和大都督等寥寥几人外,再无人能官居一品,即便是暗卫都督也不过是正二品,只有掌印都督被特加从一品衔,都督同知从二品,都督佥事正三品,督察使从三品。
中都虽然只有一城,但等同于一州级别,也是整个西北暗卫的核心所在,这位既然能穿飞鱼服,那么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正是中都暗卫督察使。
现任中都暗卫督察使姓陆,单名一个沉字,他即是中都暗卫督察使,也暂摄西北暗卫府都督佥事的差事,可以说是整个西北地界最有实权的那一小撮人之一,陆沉撩起窗帘望了眼外面不断向后退去的道观围墙,面沉如水,开口问道:“季安,都安排好了?”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略显拘谨,恭敬回答道:“按照大人的部署,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陆沉点点头,道:“我有位世侄近日来到中都,待会儿可能脱不开身,所以此事便交由你主持。”
中年男子低眉敛目,沉声应诺。
陆沉放下窗帘,望向自己的心腹下属,缓缓道:“记住,这是大事。若是此事功成,你我说不得要再进一步,我能将都督佥事前面的代字去掉,而你也可以从巡察使的位置上再上一步,接过我督察使的位子。”
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激动神色,“卑职谢大人提携。”
陆沉笑了笑,笑意中却莫名有些森然味道,“称谢的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这事情是白虎堂的傅都督亲自交代下来的,说不能出半点差池,若是事情办砸了,虽然不至于让我丢了头顶上的官帽子,但在咱们暗卫里面,被三位都督记住了不是,这辈子就甭想再进一步。”
中年男子脸色微变,然后不住点头。
陆沉闭上眼睛,露出几分带着暮气的垂垂老态,半是自语道:“至于我这位世侄,也并非什么简单角色,他是从掌印都督那边过来的,说不定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得亲自过去应付,两边都不能怠慢,两边都不能得罪。”
马车来到位于中都西北角的暗卫府,陆沉独自一人下车,此时在暗卫府的偏厅中已经有一人等候多时,见到陆沉这位执掌西北暗卫权柄的高官走进来后,既无敬畏,也无谄媚,只是起身执晚辈礼,就像见着了自己家中的长辈,陆沉对此也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因为常年接触诸般阴私之事而变得冷肃的面庞上更是浮现起一抹亲切笑容,温和道:“公务在身,让世侄久等了。”
若是徐北游在此,就会认出眼前之人正是那名骑着“天马”的白衣公子端木玉,此时的端木玉神态闲适,轻声笑道:“是小侄叨扰世叔才对。”
陆沉笑着挥了挥手,待到两人分而落座后,开口问道:“西北苦寒呐,尤其是到了冬天,雪大压死人,世侄放着繁华江南不去,跑来这百战之地,倒是让世叔有些费解。”
端木玉淡然笑道:“实不相瞒世叔,小侄这次本意是游历塞外,不过临行前家父曾对我有过一番嘱咐交代,要我给世叔捎几句话。”
陆沉面上表情笑容不变,道:“世侄请讲。”
大半个时辰后,陆沉亲自将端木玉送出暗卫府,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直到端木玉骑马离去,这些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破绽的笑意才缓缓褪去。
兴许是太久没有这般热络笑过,陆沉的表情有些僵硬。
一名身穿黑色锦袍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沉身后,轻声道:“大人,这些帝都来的贵公子,看似恭谨礼让,实则眼高于顶,在心底未必看得上我们这些地方人物,大人今天送出这份香火情,他日后未必会记在心里。
陆沉眯起眼,语气冷冽:“理是这么个理没错,可我们也不能在西北这地界待一辈子,总要回帝都的,既然要回去,提前铺路,没坏处。”